他往上又扫回信的开头,一遍一遍的看,她写字连笔很重,有些习惯的写法,他觉得再看几遍,就能模仿出她的字来了。
殷胥不知道是不是天下人遇见对的人,都会这样。
他的心好像……一直都在变得奇怪。
明明知道这样的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却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头。
就像身边的老者在说着人老了一定会感到世事重压、无能为力,但年轻时候就算知道也不能阻止这一刻的锋芒毕露,肆意追逐。就像身边也有许多或不幸或苦痛的婚姻在说人心的易变,目睹了却也不能阻止他此刻满心倾覆,相信谁也不会改变。
殷胥直觉地认为,他可以一辈子都对着崔季明的事情,如此敏锐且在意。
就算有朝一日,情意的暴雨渐歇,也会化作细水长流。
就算苍老许多,细水逐渐蒸发,也能变作烟雾化作云。
他觉得不过是改变了状态,但本质好似不会改变。
殷胥伸手将信纸折叠,撞入信封的筒内,放在枕下,转过身去枕着它。
殷胥知道自己的世界很平面单薄,绝大多数的光彩都是围绕着崔季明而映来的,她一人,兼任着他的挚友、家人与爱人。他该给她这份辛苦的工作,付足了酬金才是。
不知道让她作为他一切事务的优先,这酬金够不够。
殷胥侧过身面向床内,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只觉得一夜好梦。
连带着耐冬也感觉出来了,似乎从前线接到了那一串药包,殷胥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他都怀疑是不是崔季明送来的是什么秘制药方。
他好似在朝堂上每次再遇见什么令人憋屈的事情,也不会从高台上走下来后满脸疲惫,就像是虽然绕了弯路,但相信一切都能尽如人意。
而这时传到长安城来的重磅消息却是永王病死兖州。
殷胥听到后惊了一下,却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知道兆的尸首如今在何处,若真能攻到兖州,或许……可以考虑允万贵妃与他在一地,也算作母子没有分离。
兆怕是当年去兖州的路上,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吧,行归于周发现自己暴露后,干脆想要大张旗鼓行事,永王这个幌子活不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算不是永王谋反,叛军仍然还蹲踞着山东,河南道前节度使杨让为叛军主帅,在兖州不断的发起反击,使得贺拔庆元大军的脚步被胶着的战事暂时阻隔在兖州外。
殷胥也稍微对山东一带放心了些,他将更多的注意力转到南地去。
和州已经在泽到长安没多久之后被攻占,这时候已经扯掉了流民暴动的遮羞布,各地军镇掀起大旗,南地的局势混乱到一天一个模样,长安如此滞后的消息甚至没法判断。
殷胥的选择,就是将处理整个南地叛乱的权力,交给前线的刘原阳。
刘原阳当年在凉州的战绩,可谓是足以拿出来成为一座大营的主将了。更何况如今南地比北地缺兵缺主将的多。
南地三座大营,台州水军如今成了行归于周的囊中之物,蜀地的维州大营要时时刻刻盯紧吐蕃的动向,从维州到江南又距离太远,调兵不太现实。更何况蜀地富庶是绝不能放走的地区,殷胥甚至打算命维州再招兵扩充,分散几处军镇,牢牢守住。
而最后一座大营,则是实力最弱的广州清海军,岭南五府经略通任,主要是平定岭南蛮族,维护广州附近几处市舶司,管理岭南境内渡海而来的胡人。
这样的大营,是不具备远途调兵作战能力的。
刘原阳手中根本没有什么能用的步兵水军。
殷胥面对这种状况,也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加上听闻开春后,流民过多,南方部分地区开始爆发伤寒疫。伤寒传播爆发极快,从东汉的伤寒大疫爆发,到三国曹军因得伤寒而死伤无数。虽然对方因这场疫病而虚弱,但伤寒的传染速度太快,他也不会让刘原阳带着一群兵南渡送死。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既然如今无兵可用,没办法的办法,就是封锁战线,让南地自生自灭去。
殷胥命剑南节度使、渝州和益州刺史、以及蜀地大营主将即刻进京,保险起见,蜀地大营主将带两千兵力同时随行,避免中途遭遇意外。
他一面商议朝廷给出政令来发展、优待蜀地,将这一片盐、丝重地握在手中,避免江南动乱对大邺的基础物资造成太大的影响;另一面则放权给刘原阳,朝廷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他自行招兵屯兵,在淮水至长江之间的区域设立大营驻地,阻止行归于周两侧合军。
这个做法,几乎是把整个江南地区放掉,先顾山东一地,切断了行归于周伸出的这一只爪子。南地管是军镇独立、流民造反,他也不管。
纵然百姓苦,可殷胥也没有办法,他若是向南地送粮,相信根本到不了多少到百姓口中,反而是养肥了一方叛军。
他在长江北一代,命各州以第一年免租税为由,对外大量放官田,招工匠,来引部分近江百姓南渡。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但他就是要做出江北江南两岸的落差来,行归于周会用世家共治的那一套来招揽世家,难道朝廷就不会用“爱民如子”来招揽深陷水火中的寒门官员将领和百姓么?
这不在于谁的喊话好听,而在于谁的嗓门大。
殷胥相信朝廷如今是比遮遮掩掩的行归于周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