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解说这首《杏花天影》是南宋姜夔为思念远方恋人之作,

我听着姐姐屋里传出的琴音,想着刚刚脑里掠过的想法,一时无法理出思绪。脑子是乱的,不听使唤,一会想到成韵口口声声喊着的“不要报仇”,一会儿又冒出姐姐斩钉截铁的告诉众人“顾儒林她是嫁定了”。

词里说,梦中伊人,惊醒成空,那么成韵哥哥对姐姐而言,算不算一段故去的远梦?当年才子佳人伴青梅,如今,梦醒时分,英雄远去,美人垂泪,也只能用这潇潇琴音来抵心中无限凄楚……终是造化弄人罢了。

我转身离开,不忍在这时打扰姐姐。她有她无法言说的骄傲与坚持,我又何必揭下这层伤疤再令她伤心呢。至于以后如何,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且看命运的安排了。

这样说不免又陷入悲观,好像我们的故事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然而我又不得不承认,认识顾氏父子前,自己是从不信命的。在栖霞寺,祖母因主持大师的一句话许了我无上自由,这份在那个年代看起来有些惊世骇俗的自由经过时代的巨变,最终成了人人皆可得的一份荣耀。不管它实施起来到底怎样,经过发酵是否被认可,终是法律条文上一项进步的思想证明。我记得这些,并为此感到快乐,这大概就是祖母当年为我许下心愿的唯一初衷,她希望我快乐平静的度过一生,一切都如生命本真的样子。只是后来我遇到了谁,爱上了谁,却是谁人都无法掌控的事情了。

进入冬日好像就没有晴天,这一日天气阴沉得厉害,把时光也拉长很多。昨日从姐姐院里回来,进厨房将碗勺放下,刚好碰到三婶婶的贴身丫鬟晚秦,才想起因诸多事忙一直未顾上看望住在华庭院的三婶婶一家。

三叔的意外死亡对她打击颇大,曾经那样明艳动人的三婶婶如今整日里深居简出,只一心一意地教养安昭和书昭。见我来了,三婶婶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示意他们去一边玩:“是罕昭来了啊,往这边坐吧。”她指着屋里一处矮塌,示意我坐下说话,“这几年跟着你三叔在上海,也没仔细来往。这一变,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记得以前,可没这样安静的时候。”

我温婉的笑:“再淘气,也该知人事懂道理。如今家里事多,怎还能一味只知道玩耍,三婶婶是说笑了。”

她看着我轻轻一叹,眼中多了几分赞同:“是啊,以前总吵嚷着过日子,生怕别人短了我们似得,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人活一世,计较那么多有什么用?像你三叔争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现在看着两个孩子好好读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炭火噼啪一声发出轻微的爆裂,老宅子里不比洋房有供暖,冬日湿冷,只好在屋里摆碳盆取暖。

家里一直对三叔的事说得含糊,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上海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年纪轻轻不到四十的三叔突然暴毙。

想到这里,我不由握了三婶婶的手问道:“我知道我这样问又会叫您想起伤心事,可是说起三叔,我一直觉得事情发生的奇怪,您能和我说说你们在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三婶婶一怔,“大哥回来没与你们讲么?”

我抿了唇道:“讲什么?”

“讲那冤家怎样欠了人钱,又怎样被债主逼着撞了车……”

“你想不到吧,我之前也想不到。你三叔虽然人不怎么样,可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少爷,从小也是受着诗书礼义长大的。可三年前不知怎样中了邪,吵嚷着要去上海做生意。其实我是知道他的,他只是气不过一直被家里保护着,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在分家时做出那样不顾头脸的事。可是上海哪里是那么好混的,虽然我们家在那里有车有房有产业,毕竟大清国是早灭了的事,刘家的余威在北平或是南京或许还有点用,在名人遍布的上海滩,谁还管你是哪家的翰林少爷?你三叔认不清这个道理,只说人到中年再不做一番事业将来孩子怎么办,他忘了儿孙们的造化需得他们自己去经营这个道理。”

不甘被保护,所以才闹着争家产,这是当年三叔大闹家里的原因吗?我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听您的意思,三叔是因为生意失败向人借了钱,所以才……”

我看向窗外,八岁的安昭带着六岁的书昭奔跑在梧桐树下,两个小童言笑晏晏,丝毫听不到屋内大人的叹息,他们也许还不懂得,三叔已在月余前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三婶婶也向外看了一眼,转头对我继续说道:“不,他是被人设了陷阱,这才跳进了火坑。”

我听得心惊肉跳,三叔的死亡果然不似表面那样平静,这次又是谁?是谁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的家人。

“是谁害了他?”我听到自己声音颤抖的问出这句话,却像是掩耳盗铃般又不愿意听到三婶婶的回答。

“我只知道那人是帮派的老大,看上了我们家的纺织生意,想与你三叔合伙。我本劝竹松,生意没必要做那么大,我们一家和和美美才是真,何况那人出身不正,为什么要给自己惹麻烦呢?可他骂我妇人之见,倒是和那人越走越近,最后甚至把全部财产都压了进去,这才叫家里出了事。生意本没有败,钱财却莫名其妙不翼而飞了。追债的人没有上门逼我们,反倒看着竹松不放,他一时心急,想开车躲出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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