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陛下!”就算是再吊儿郎,就算是大权旁落,他好歹也是当今天子,这般亲近实在是吓死人了,她膝盖一酸,向后坐倒,两手扒拉着地上的土,拉开与陛下的距离,“小生虽没被用刑,但绝没有为了逃脱刑法而乱说话……”
“原来你以为朕亲自来接你,是为了知道这个?”陛下再度弯唇,“猪小子猜错了。”
“……”不是为了知道自己这张八卦嘴有没有泄露机密,那是为了什么?
陛下站起身,轻展折扇,摇在胸前,一双桃花眼眸眯得恰到好处。
一只常年习字,略带薄茧的手伸到她眼前,修长的指节轻动,似在示意她将手交到他手里,“朕想让你知晓,你对朕有多重要。朕从未有弃车保帅的念头,朕舍不得舍弃你,亦不会弃你不顾。”
她怔住了。这般浩荡的恩典配上这温柔贴心的男音,几乎让她快要把持不住。这便是皇家人的厉害之处了,几句暖心话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这便是爹爹常说的帝王气度吧?能让人冒着抄家灭族的险,也甘愿为他以身犯险……
“谢陛下隆恩!”她没敢把自己的脏手搭在陛下的玉手上,而是匍匐在地叩首应道,但这声谢是发自真心的。
看着她真心诚意像个臣子一般趴在地上,对他马首是瞻,再看看自己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抓到的手,陛下撇了撇唇,没趣地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啊,还真把自己代入好男儿忠臣子的角色,他要的可不是她的忠心,他很贪心的,把那个忠字拆掉才是最好。
“赵凰璞。”
“咦?”陌生的三个字让朱八福抬了抬头,不明意义地仰视着陛下。
“朕的名讳。”
“……”陛下的名讳,告知她是何意义?皇帝的名讳除了用在玉玺上,这三个字在哪里也看不到了呀。
“以后在宫外,你就这般唤朕。”
“这怎么可以?!”
“不喜欢?那就跟以前那般,喊我朴公子就好。”
“……”那就更不好了吧!她当年作死,那是不知者无罪,可如今君臣身份已定,她还这么玩,岂非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跟自家老爹做蹲大牢的隔壁邻居,不过,陛下的名字里,并无‘朴’字,为何那时自称‘朴’公子呢?
她有心想多嘴一问,可转念一想,事关皇家宗祠名讳,就不是臣子乱感兴趣的事儿了,而且眼下,比起陛下姓甚叫啥,她有更加需要确定的事,“丞相为何突然肯放了小生与少公子?那诗的事情,他不追究了么?少公子他被丞相带走会不会有危险?”
说到这个,陛下的眼眉微露不悦,“猪小子还有时间担心小景子?”
“小生只是觉得李丞相行事太过狠戾,不知……”
“猪小子,你现在在朝堂之上已完全被视为朕的心腹,你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丞相公子,而是你自己和……你的家人才对。”陛下收起折扇,轻敲在她脑袋上,“你可知你亲弟现在何处?”
朱八福懵了,陛下有此一问,莫非小九被李丞相给……
“陛下!舍弟小九他年龄尚小,根本不懂权利之事,舍弟是我朱家唯一命脉,恳请陛下让李丞相高抬贵手……”
朱八福单薄的肩开始狂颤,犹如风中孤木,眼神里划过一抹抹阴霾,仿若一瞬间回到被抄家的时刻,一片片的狼藉,一副副的枷锁,还有那用刑的牢头手里闪着寒光的刺针,她就不该跟爹爹一样继续犯浑,蹚进朝堂这谭浑水里,她和弟弟能活下来已数大幸,她怎么就学不乖呢?脖颈上的人犯标记开始痉挛般地抽痛,她伸手想去触碰那个“捌”字,却被赵凰朴抬手烂下,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扣上她纤细的手腕,“跟朕走。”
忘了君臣之别,朱八福面色苍白地任由陛下拖着走街串巷,直到陛下停下脚步。
她抬首,皱了皱眉,眼前是一座不输于丞相府的气派,却没有丞相府清雅规整的府邸,府门台阶下的两座石兽一座顶珠咬金,镶金雕银的匾额高挂门堂,俗气又张扬地显示着府邸主人的身份——余府。
可她现下哪有心情陪着陛下逛这贪官贵人的园子,她想挣脱开陛下的手,又怕失了礼数,只能僵着说道,“陛下,小生深知陛下不便出面,小生可以自己前去丞相府与丞相大人交涉舍弟的事,稚子年幼,也许丞相大人能网开一面……”
“不用他网开一面。”陛下轻巧地回道,丹凤眼眯起透着笑意,旋身,他抬起脚,宛如恶霸一般不客气地“砰”地踹开了余府的大门,“户部统府年大人在家吗?”
话音未落尽,眼前的情景却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赵凰璞驻步不前——正门庭前的园从间,他御笔亲封的东序府户部统府正亲手解着一位小男童的衣裳,尽管这位年统府大人本乃神童在世,如今位列统府之职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可被他上下其手的小童看起来只不过十岁,粉脸杏眼嘟唇,眼角眉梢像极了他身后的新宠朱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新宠化为一道旋风从他眼前刮过,直冲向两个毛都没长齐,还想做高难度动作的小鬼。
“姓年的,你要对我家的香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