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地下也都搁着破碗,有的碗里还盛着剩下的吃食。

朱时泱见这些流民实在不肯走,便只好吩咐锦衣卫把衙役放了,领着朱时济和陆文远回府再做计较。

三人一路上议论不定,实在摸不准汤宗成是个怎样的人了。若说他是好官,那他这些天来欺上罔下,阿谀奉承,公然作假是怎么回事?若说他为官不仁,那流民和乞丐对他称颂不已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回至府中,汤宗成已得了朱时泱等人去过城隍庙的消息,心知此事躲不过去,便在汤府正堂中负荆请罪。朱时泱等人经过正堂时,正看到他跪在地下,在场的家丁和衙役也都在周围跪着,低着头不敢吭声。朱时泱皱了皱眉头,刚想发问,汤宗成却早已跪行上前两步,在朱时泱脚边梆梆叩头道:“请皇上恕微臣死罪。”

朱时泱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挪向了正堂壁上的几幅字画,负手冷冷道:“你何罪之有?”

汤宗成听得他语气不善,便知他早已对一切心中有数,连忙伏地叩首道:“回皇上,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犯有欺君大罪,将申州府的流民和乞丐擅自圈禁到了郊外的城隍庙中,以应付皇上巡查,微臣实在是糊涂啊,请皇上恕罪。”

朱时泱早已料到他会不打自招,暗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从容地过到桌边来坐了,将膝上的衣袂整了一整,才复又慢悠悠地开口道:“汤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你既知道自己犯的是欺君大罪,如何还敢乞求朕的原谅呢?”

说到后半句,语气已蓦然强硬。汤宗成早已是惊弓之鸟,哪受得起这般声色俱厉的质问,不禁吓得软瘫在地下哭道:“微臣万望皇上恕罪,万望皇上恕罪啊……”

朱时泱冷哼一声,隔了半晌,才道:“想要朕恕你死罪也不是不可,你就把你这几日来做的那些令人呕心的勾当招上一招吧,若是说得好,朕说不定会留下你一条狗命,若是说得不好,便即刻剥了你这一身官服,交由刑部处置。汤大人可要想好了再说呀。”

朱时泱斜挑了一边的眉毛,好整以暇地睨着地下的汤宗成,语气阴冷仿佛透骨的寒风。汤宗成哪还敢不招,当下伏在地下连声道:“微臣招,微臣自从得知皇上微服的消息,就开始在城中着手准备,每日派出探子探访皇上行踪,还将百姓聚集到一起训诫礼仪,现在想来,真是不分轻重,因小失大,万望皇上恕罪。”

朱时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意味不明:“还有呢?”

汤宗成俯地道:“微臣还派人监视皇上,只带着皇上在城中几条繁华的街道上巡视,刻意避开萧条之处,更将乞丐和河南流落来此的灾民软禁在城外庙中……”说话间,大约也觉察到了自己的行为实在过分,将头在地下磕得梆梆作响。

朱时泱听他说至此处,终是有些忍不住,抬手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枉那些乞丐流民还在朕面前替你求情,你如何报答得了他们的信任和拥戴?朕和大明朝廷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汤宗成惶恐道:“是是,皇上教训的是。微臣对不起百姓,对不起皇上和朝廷的信任,微臣实在该死,如今微臣已然知道自己的错处,只求皇上能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时泱此时已有心将他罢官,至少也要贬黜降职,但知府毕竟是正四品官员,升降都不宜过分轻率,朱时泱也明白这个道理,遂将问题抛给了陆文远:“陆卿是朕的吏部尚书,你且说说,对这罪臣该如何处置为好啊?”

汤宗成一听这话,连忙抬起头来探看陆文远的脸色。陆文远仿佛也有些诧异,但旋即便恢复了常态道:“皇上,地方官员任免需得谨慎,恕臣不能草率地答复皇上。”

朱时泱点头道:“说得也是,那这件事就等稍后回房再议吧。”

这晚是他们在河间府停留的最后一晚。用过晚饭,君臣三人都聚到了朱时济房中,朱时济的房间最靠近院中的水塘,比别处凉快,但招来的蚊虫也多。朱时泱不胜其烦,干脆吩咐将门窗都掩了,自己坐在榻上摇折扇,摇了半晌,忽又将折扇“啪”的一声收了,道:“你们都过来说说,对这个汤宗成,朕应当如何处置为妙?”

陆文远问道:“皇上想怎么处置?”

朱时泱道:“朕想将他罢官,至少也要降级外调,这种官员留在地方只会祸患一方,朕可不想让朕的百姓们过不上好日子。”说话间,瞥到朱时济还在桌案边收拾东西,便“啧”了一声道:“那些活计留给下人做便是,康平王你也过来说说。”

朱时济只好走到朱时泱身边来坐下,道:“朝政之事臣弟哪里懂得,皇兄既然想贬黜他,那臣弟也无二话,这等官员欺上瞒下,为官不仁,留着也是为我大明社稷徒增祸患,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也为其他官员做个警示。”

朱时泱微微点头:“康平王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朕还有个顾虑,将汤宗成贬黜之后,该由谁接替他的位置?”

要说朱时泱自亲政以来确实成熟不少,考虑问题不再像之前那般轻率武断,朱时济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沉吟了半日,才试探道:“臣记得地方知府升迁外调,职位如无意外应由下一级知州接替,当然也有监察御史暂时代劳的。”说着,却又觉得不确定,转头问陆文远道:“是吧,陆大人?”

陆文远点头道:“王爷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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