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麓荒神转过头来,看着她笑:“昀羲。”
“荒神,这是怎么了?”她又惊又急,伸手撩开了他的衣裳下摆,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啊——你的身体呢?”
“这可是你害的啊。”他轻快地笑着,“昀羲,与天魔印相抗要耗费我莫**力。我没有与少都符同归于尽,已经算很好了。”
少女脸上缓缓有珠泪滚落。
白麓荒神望着她,伸指抹去她的泪水,觉得有些晕眩。
他自存在之日起,见过恒河沙数的美人。她们有的叫蝶,有的叫花,有的爱琴,有的爱剑,有的娇柔婉媚,有的英姿飒爽,有的隐居山林,有的镇守边疆。那是无穷多的满园子的花,他也曾悬挂金铃、驱逐鸟兽,也曾醉卧花丛、欣赏芳姿,但从来没有这样一朵芬芳绝艳的红花,让他心甘情愿耗费这么多的心头血去浇灌,去培养。
多到连他都几乎要枯槁了。
他摸了下脸上那道细细的伤痕,苦笑起来,这大概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伤痕了。
他过得太无聊,无聊得要不断寻找有趣的事物,用连续不断的小小欢喜驱走万古荒辽。即使是那回李公仲和少都符设计他夺去一半神力,让他偏离轨道、几乎消亡,他也只是稍微起了些兴致,记住的苦痛实在少之又少。细算起来,他这漫无边际的一生,所有的患得患失,所有的忐忑不安,所有的无可奈何,竟然都是这条小鱼儿给的。
他的手从她脸上滑下。
白麓荒神向后仰去,坠向大海。
“荒神——”她惊呼一声,跟着他坠下,一前一后落入波涛之中。
他们扎进了海里很深很黑的地方。她拼命划水,终于抓住了他的腰带。
白麓荒神倏然睁眼。
他抓住了李昀羲。
“荒神!”她的嘴唇在海水中一开一合,表情急切,“荒神,你怎么样了?!”
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扳转过来,低头吻了上去。
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
少女满面通红,气急败坏地推开他。可他一松手,又阖目向下坠去。
她咒骂一声,又追了过去将他捞起,用他的腰带,一头缚住他目前仅剩的一只手,一头横系自己胸前,奋力向海面游去。
黑暗的海水中,白麓荒神徐徐睁开了眼,望着她牵着他挣扎向上的背影,露出一个诡谲莫名的微笑。
海潮不断涌来,让她脱离原来的方位。她奋力游着,只觉得越来越疲倦,越来越没力气,而白麓荒神依然死沉死沉的,像一座山那样重,带着她不断向下坠去。她眼前发黑,胸口发胀,渐渐地失去了意识。终于,疲倦像海水一样,把她淹没。
李昀羲苏醒时,身在大海之中的皑皑雪山。
她起身,伸手托着雪花,茫然看着雪花纷纷扬扬自天而落,远处是冰封的海水。
这里太奇怪,也太熟悉,不像真实的海水,也不像真实的雪山。
“荒神!”她喊道。
天上响过一声雷鸣。“我在。”
“你没事吧?!”
天空静了一瞬。涛声传来应答:“没事。”
“我在什么地方?”
“长生放命洞天。”白麓荒神回答,“你不是已经来过了?”
“嗯,我认识这片海。”李昀羲缓步来到雪峰之上,驻足。她前方是雪峰的尖顶,那是一整块巨大的冰,里面模模糊糊有个人。
她将手贴在上面,轻轻呵了一口热气,擦了擦,看见冰晶深处,是阖目沉睡的白麓荒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空传来白麓荒神的叹息,像一阵风吹过这个世界。“因为我曾想停留在过去。”
“为什么?”
他笑了:“小丫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风刮过,流水逝去,人一个个地死去,世事变易,没有什么能停留在从前。我不再无视规则,无所不能,我已经落入了当年我和同伴们一起设定的规则之中,我在生灭之中。”
李昀羲没听懂,便痛快地丢开手了,转而问道:“以后我都会在这里吗?”
“是。”
“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
少女站在雪峰之上,脸被朔风吹得红扑扑的。良久,她响亮地说:“我知道了。”她转身下山,在山脚寻找冰块,从嫏嬛指环里找出盖房筑屋的书来,参考图纸,盖起雪屋,搭起冰床,干得像模像样。很快,她又用冰鉴引燃了艾绒,升起了火。雪屋里冒出了袅袅炊烟。
白麓荒神惊讶:“你就不想说点什么?”闹点什么,要求点什么,再梨花带雨地哭一哭。
李昀羲在火上烤着几个雪峰上采来的红果,翻了个白眼:“要什么不给什么,逗我有意思?”
白麓荒神无语。
她尝了尝果子,“嗯”了一声:“味道还不错,像甜瓜。”她往冰床上一躺,单手枕在脑后,翘起腿来:“我没死,他活着,已是最好的结局,我有什么可挑剔的?既然今后要长居于此,我就要怎么快活怎么过——我们已经约好了,就算对方死了,也不会难过。”
“你就不想逃走?”
李昀羲哈哈一笑:“我不着急。我看你比我着急多了。你等着吧,等我修炼成神仙,我就光明正大地打败你,去迎娶白铁珊!”
天空寂然。
白麓荒神坐在真实世界浪花拍打的礁崖之上,扶额叹了口气。
士别三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