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附近邻里便都知道了薛家那位老太君过世的消息。
薛家传出阵阵哀嚎,不闻伤心之意,令走过听见的人一阵蹙眉。
薛四老爷一家,只吓得胆战心惊,根本顾不得为她伤心半分,只怕从此谢邈再不看重他。
哭灵的也不过是几个仆妇,李氏在旁抹眼泪也是抹不出什么湿的来。
一早晨,当家老爷想的是仕途,李氏盘算的是老太君的嫁妆,薛婉领着弟弟妹妹站在旁边,却在思考自己的婚事会不会受影响。
府里没有多少人在意,而府外,更没有什么在意的人。
偶尔有一两个知道的,便道甄老太君不失为巾帼英雄,代夫守边,斩杀胡奴无数。
却也有那等贵妇人笑语,女人家重要的是相夫教子,杀胡奴守边的将领这么多,朝廷也不指望她一个女人,反而弄得晚景凄凉,人家都是儿孙绕膝,她死时,却还要隔房的堂侄儿送葬,算得了什么福气。
众人也觉得很有道理,何况老太太年纪大了,早晚是要死的。
因此甄老太君的死讯,给素来事多的金陵城,只是添上了不重不轻的一笔罢了。
早在城门甫开之时,薛家就派人递了信。
薛栖上路已有四五日,只怕收到信再快马加鞭,也赶不及停灵三日后的送葬。
众人确实要叹一句,的确可怜。
薛家这一家人,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寡亲缘。
不仅仅是男丁多战死沙场,女眷竟是也没有一个能数出个美满结局的。
当然说到女眷……
金陵人当然就想到了前段时间闹出那么多风风雨雨的薛大小姐。
死而复生的那位。
怎么近端时间就鲜有消息了?
有号称知情的小幺儿在茶楼里大言不惭地说明,说是叫皇家护着了。
众人嗤之以鼻,皇家要是想给薛家这么大的体面,何需等到今日?
不过是一个被先帝都尚且在遗忘在角落的小家族罢了,何况今上。
风言风语传着传着便走了味,人们更喜欢听些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故事。
于是关于薛小姐相貌的猜测,便又甚嚣尘上。
有人说她容貌倾城,将镇国公夫人原配京师明珠苏容锦都比下去一截,才引得当日喜堂上新欢旧爱大发醋意,恨不能大打出手。
当然这个新欢,当仁不让就由言霄言少爷暂时出任。
也有人说她相貌平平,确实一位无盐女,也怪不得镇国公另觅佳人。
还有人说她相貌清丽,中上之姿,但是机敏灵巧,且执念甚深,势必要将镇国公府掀起一阵风浪。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可这会儿顶着薛小姐大名的女孩子,在琼华殿中却坐立不安。
在太后娘娘宫中这些日子,好吃好喝,虽然心里偶有忐忑,但是到底安全无虞,让她午夜梦回时回忆起镇国公那双仿佛能杀人的眼睛,心里凄惶时也能有个安心的寄托。
但是这一回,她却实打实要出宫了。
她不能不去为自己的“祖母”送丧啊!
别的事,她猜不透,没有宋承韬和苏容意在一旁教她。
凭着她自己一个人,她真的感到手足无措。
打定主意,薛小姐打算去听听言霄的想法。
只是言霄这两日不在宫中,她又没有贴身的丫头可传消息,只能继续心急如焚。
而另一边刘太后得知了甄老太君的死讯,也是实打实哭了一回。
哭过一回后,她也很快镇定地理出了思绪。
“原道她为何要急着进宫……没想到,她是利用我至此地步!”
她捶着身边的大迎枕。
刘太后素来恩怨分明。
为老友伤心是真,为其寒心气怒也是真。
原来,从一开始,甄老太君就是抱着这个念头而进宫来的啊。
她多傲的脾性,哪里能说转圜就转圜?突然放下身段,进宫叙话,都是为了今日。
死得好啊!
玉姑姑陪伴她多年,多少也能猜出来其中原委。
“老太君这一走……岂不是将您架在火上烤了!”
皇帝那里会怎么想……
他是早知道薛家是……
而刘太后又与甄老太君如此亲厚,恐怕皇帝会断定,刘太后这是命甄氏自戕做局啊。
出了一个假薛姣的事情,皇帝拿不准,顶多对刘太后将信将疑。
可是甄老太君自戕,并且留下口信要亲孙女送丧。
是啊,她已经膝下无靠,孙儿又刚离京,可不就是只有一个“亲孙女”了。
等于在全天下人面前承认薛小姐的身份。
薛姣这件事,原本当作宫廷秘闻掩下就是,即便又出了这么一个人,别人顶多也想到镇国公府头上去。
说来议去的也不过是陈世美之流的故事。
可是甄老太君日前频繁入宫,京里多少眼明手亮的官员勋贵,他们会信吗?会信她两个只是寻常叙话,过不几日甄氏就悄无声息死了?
必然有人会猜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薛小姐身上去。
加之早有传言刘太后护其甚笃。
会有多少人开始揣测其中原委,多少人相信她是刘太后安排的人。
而皇帝那里,虽不至于如此想,却也会认为她再次拿薛小姐做筏!
如今苏容意还没有从苏家手里弄出来,若皇帝为儿子撕破脸,刘太后根本没有相应的筹码可以谈条件。
好毒的计啊……
刘太后并非是无防人之心,她是怎么样都没有想到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