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他破天荒的找来沈瑾瑜一起喝酒。
他带着沈瑾瑜在离大营不远的溪边,让人架了桌子,面对面的摆了两张凳子。
沈瑾瑜知道薛神医不拘小节,便在他对面坐了,帮他斟酒。
薛神医开始的时候并不说话,俩人默默的坐在对面。
过了一阵子,薛神医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人坐在他对面一样,抬头看了眼沈瑾瑜,幽幽开口道:“时间真快,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好像你这么大。”
沈瑾瑜愣住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薛神医自己又倒了一杯杯的酒喝完了。又是一阵阵的沉默。
一壶酒喝光了,薛神医倒出最后一滴,摇了摇壶。将壶放下,起身慢慢走到河边。
沈瑾瑜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去了。薛神医似在回顾的喃喃自语。
“天元初年那场大灾,我第一次看到她,她与你年纪相仿,穿着一身绿衣,像仙女一样。”
“义庄里尸体都堆满了,根本没人管的上,四周都是流民,有病的没病的都关在一起,官兵四处守着,到处都封死了。我当年才八岁,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病人,我虽然当了一年多叫花子,见这阵仗还是吓坏了。”
“当时都是什么病。”沈瑾瑜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薛神医并没有回答她。
“后来事态严重了,人越来越多。反正都活不下去,不如拼死一搏,当兵的都不敢近身靠近,官府将红门大炮都拉出来,准备全灭。”
薛神医面色寻常,却又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欣喜之色自语道:“后来听说有贵人谏言,说朝代之初便这样杀生,怕是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又来了五六个大夫,自愿的检查这些病患,没病的人被安置在单独一处,得了病的,按照严重程度被分开处置,人群中,她穿着一身绿衣,那么醒目,终我一生,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
“瘟疫治不了,但凡得病之人,全都死了,但当时几个大夫愿意进义庄,才给了我们这些人,都有了一丝丝活命的机会。”
“我当时没有得病,但我觉得连仙女都来帮我们,肯定会没事的,我留下来帮忙,也因此跟得名医,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后来才辗转打听到,这仙女,是色艺双绝的清河崔锦。”
“那你后来,见过她吗?”沈瑾瑜问道。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沈瑾瑜问道。
“初见,你会梅花针,我疑心你是崔家的人,后来便对你多有留意,发现你们居然有几分相似,时间久了,才觉得你们不像。”
“她是我见过的最骄傲,最大气,最神采飞扬的仙女,你个小姑娘,针法都不熟,你们不像。”
薛神医虽然一连用了三个不像来否定,但沈瑾瑜丝毫不觉的尴尬,被称赞的是她的祖母,她满心欢喜,与有荣焉。
薛神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边走的时候,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后来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沈瑾瑜见得薛神医的背影,呆呆的立在河边,不知是喜是忧。
她早前就知道祖母盛名在外,都是原来家中的旧仆断断续续说些片段给她听,今天听得外人这么盛赞祖母,她内心极为复杂,一时感慨万千。
等待心情平复了些,沈瑾瑜想到二位伤员的病体将愈,仿若看到了回京的路途都近在眼前,心情大定,复又开心起来,将她分内之事做好后,到了傍晚无事可做,又觉得心中惶惶然,想起弟弟爱吃松子,去将军派人从庙中送来的行李中,翻了翻,找到娘亲尚在旁时准备给她俩的松子找了出来,为了将心静下来,就着灯哼着歌慢慢剥起了松子。
快到晚上,吴金南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见到的画面便是离他床不远的地方,一个男孩正就着油灯铺着帕子慢慢剥好松子一个个摆上去,他昏迷几日,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一时又不知今夕何夕,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又看了看熟悉的大营,才敢确定。
那男孩仿佛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可是那五官……分明是个女孩子。
吴金南大伤未愈,说起话来有点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沈瑾瑜大喜过望,饶是她平日里素来稳沉,也忍不住欢喜道:“你,你终于醒了,我,我马上告诉许将军去。”
往外跑了两步,见他勉力起身又觉得不妥,回转身问:“你还好吧,身体还觉得不舒服吗,要喝点水吗,伤口没有全好不能起身的。”
吴金南现在已经恢复了些神智,回问道:“你现在身处军营,不懂得服从吗,问你的问题可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