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近夜半。
渔夕仰挂在椅子上,闲闲的听着织络说起府里的一些日常事务。渔夕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说过白日里竹棋阁来人时,见织络脸上少有的欣喜之色,已猜
到八九分,便开口问道,:“送的什么赏资,值得你喜成这样?”
织络虽比渔夕年长,跟在她身边的这几年,耳濡目染,心生敬佩,不比旁人,低头笑道,:“东海夜明珠。”云袖轻捧,一红色锦盒里,一颗上好的珠子静躺在黄色锦绸之上,瞬间照亮了整间房子。
渔夕心里一震,这分明不是竹棋阁能出之物。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渔夕嘻嘻笑道,:“是他,来了。”
“姑娘何时去见三公子?“
“再等等。”渔夕坐正了身子,半撑着额头,笑吟吟的望着织络。
屋内瞬间安静,织络轻轻垂下了头,捧锦盒的双手不由微颤,便听渔夕又嘻嘻笑道,:“既然你喜欢这珠子,拿去便是了。”
“谢姑娘赏赐。”轻轻一声,满屋的珠华金辉,都随着锦盒复又盖上,敛了进去。
织络将锦盒收入广袖中,再抬眸时,烛火摇曳中,只见渔夕清冷着一张脸,食指沾了些许茶水,在桌上细细的画着。目光专注,眉头微蹙,渔夕似觉察到织络的注视,头也不抬,复又一笑,:“挑几批上好的丝绸,送到吴府上赠与三夫人,再挑几件玉石赠给竹棋姐姐。”
吴府昨晚的一番安排,怎能不答谢呢?当然还有四月姐姐,她也替自己喝了罚酒。
“姑娘,记下了。”
“锤子帮的事情,办好了么?”
“按照姑娘的意思,一切顺利。”渔夕满意一笑,点了点头。
“齐伯伯,进来罢。”渔夕抬起头来,轻轻一拂袖,桌上的字迹随袖走而干。
上午齐总管就从将军府回来了,中间来找过醉姑娘几回了,都是没见到人。刚听府里的人说姑娘才回来,就又急急的赶来了。
齐总管还未入屋,渔夕瞧了一眼织络,织络抬手泡了一杯茶放在桌案上,又在椅子上放了软垫,待他进屋时,刚好请他坐下。
渔夕微微一笑。
跟随姑娘这么几年,织络早已能清楚的扑捉到她每一个眼神,无须多说,便已心领神会。
“姑娘,少将军府那边说是初定了醉,林两家做朝廷兵器供应,接下来就是看谁家供大供下的事了。本来说是围猎当日就有定夺,可是围猎时,听说皇上
并未出现。”
渔夕笑了一笑,往后靠了靠,将手里的一串玉石珠子退到手腕处,一颗颗的随意拨着。这倒和钟府得到的消息不相上下,想了一想,笑问道,“齐伯伯,
可见到孙小姐了?”
在商言商,齐总管不想姑娘忽然将话题岔开,说的是兵器的事情,怎么岔到孙小姐头上去了。只是姑娘一向是雷霆手段,小小年纪,却是难得的经商奇才,
决断惯了的,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只得回道,:“孙小姐昨夜随少将军与夫人去花老夫人府里听戏,回的晚了,老奴去的时候,听说还在歇息,并未瞧见。”
渔夕目光一晃,唇角浮上浅笑。蔡府上下对这个孙小姐可真是视若珍宝呢。过了稍会儿,眼眸里又是一片笑意吟吟。
“齐伯伯,云大人府上的老太太也爱听戏,麻烦明日一早儿您去释翳阁一趟,替我给鹦哥儿递个话儿,就说,”渔夕起身,低头踱了几步,“就说,我问
他是否愿意去云府。”
齐总管略一欠身,微笑答应。见姑娘再无吩咐,弓了弓身,便掀帘而出。
垂帘犹在轻微晃动,织络收了茶杯,见她已经垂眉在灯下翻着账簿了,便笑问道,:“姑娘,釆耳提起前夜的那位公子,可是姑娘要找之人?”
渔夕哦了一声,笑问道,:“何以见得?”
织络轻轻摇头:“举世如釆耳所说之风采之人,恐怕也不过三个,何况,其中两位.......”
渔夕抬眸,目光又是一片清冷:“织络,这世上之事,我从不去猜测,也不信什么道听途说。我所要做的,是亲自去印证。”
织络沉默了一会儿,绕到跟前,拿了青墨条,开始研磨,总觉得袖子里的锦盒不似很方便,“华叔叔明日约了,姑娘要见么?”
一声轻叹,渔夕蹙眉道,:“他怎么又来了?”
织络一笑道,:“按例,一年来一次。”
渔夕眉头蹙的更紧,合上账簿,长长睫毛落下细致的阴影。片刻之后,眸子睁开,眸光中又是一片清冷潋滟,纤手发丝中一滑,手里多出一个金算盘来。
灯火下,她快速的拨动着细小的珠子,极是专注,极是认真,一盏茶的功夫,她算出了一个数字,吩咐道,“今晚去开好银票。”
这么多银子,一夜间就化为乌有,但看姑娘脸上,有隐隐的痛色,她是有些舍不得的吧。
织络垂首不免一笑,却轻声回道,:“是。”
既然,可以不去承担这个责任,为何姑娘,非要去背负呢?还是心有不忍,“姑娘,你找到他后,会将东西还给他么?姑娘可还记得当年的诺言?”
渔夕盯着房顶的帐幔,又是一副嘻嘻笑笑的模样,“织络姐姐,以你我的关系,我今夜送你一颗珠子,你安心收了。如果今夜,我说要送你醉家半分家业,姐姐是要还是不要?”
织络原本清丽的眼神,瞬间变的有些惶惶,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