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消渴症,先前调理不当,引发了中风。大夫给开了方子,嘱咐多食梨果。”红玉先答过安老太君的话,端起凉茶喝了两口,将其他的事情也一并禀报了,“依着夫人的吩咐,在九道街给他们赁了一个院子。
前后两进,位置不错,还很安静。家具锅灶都是齐全的,搬进去就能住,价钱也不贵。先赁了两个月,连保金统共十五两银子。
堂侄太太嫌贵不肯赁,我便自作主张写了条子,叫中人傍晚的时候过府来取。”
她摸不准安老太君预备拿这门亲戚怎个办,嘴上的话儿说得十分隐晦,心下却对于氏这人颇多微词。
她也算是阅人无数,就没见过比于氏更会哭穷的。赁屋子就不说了,诊金才几个钱,也推三阻四不肯往外掏,连抓药的银子都是她给拿的。
赁得了屋子,又给雇好了车,还扯住她紧着念叨,说从家里带来的那点子盘缠都花光了,就差挑明了说叫她帮着结算住客栈的钱,再给些银子花销了。
这才来了一日,便明目张胆地伸手要钱,长此以往,岂不成了填不满的无底洞?
安老太君道声“知道了”,再无旁话。
红玉觑着她的神色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堂侄老爷一家……您有什么打算?”
安老太君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管怎么说,都是连着血脉的。若放着不管,叫他们嚷嚷出去,面儿上总归不好看。”
这个理儿红玉自然明白,她只怕这一管便跟牛皮糖似的,再也甩不脱了,委婉地提醒安老太君道:“堂侄老爷得的是富贵病,得好汤好药的慢慢将养才行。我瞧着堂侄太太他们带来不少的箱笼,怕是想在京里长住呢。”
安老太君眼睛凝在经书上,久久没有言语。
红玉只当她不愿再说这件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她却忽地开了口,“红玉啊,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
红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还来不及回话,她便自问自答了,“我最怕的是,等不到沐兰能够独当一面便撒手去了……”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儿?”红玉忙道,“您还年轻着呢。”
安老太君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我在,还能借着国公府的余威帮她遮遮风挡挡雨;没了我,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还不叫人欺负了去?
有门亲戚在,好歹也能帮衬她一把不是?”
“夫人为了姑娘当真用心良苦。”红玉叫她说得动容,也不藏着掖着了,“可说句不当说的话,我瞧着堂侄老爷一家实不像是能够帮衬旁人的人。”
安老太君笑一笑,“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够焐热人心,花多少钱财都是值得的。”
“若是焐不热呢?”红玉见识过于氏是如何行事的,对那一家子实在没什么信心。
“焐不热也不打紧,权当交了束脩。”安老太君满不在乎地道,“沐兰总有一天要成亲,要结儿女亲家,少不了要应付这样那样的亲戚。现在不学着些,日后如何撑得起家业?”
红玉恍然大悟,原来安老太君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拿安庆中一家给沐兰练手呢。这么着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口气吁出来,“夫人英明。”
安老太君并不觉得自个儿英明,她这样做不全是为了沐兰,也有一份私心在里头。多少年都不曾渴望过血脉亲情了,今日见到安家的两个孩子,那颗死寂了三十多年的心竟有些活泛了。
她大概是老了吧?人越老越怕孤独,越向往天伦之乐。甭管是为了沐兰还是为了自个儿,她都真心希望那一家子里头有能够焐热的人,一个也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她不愿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她对沐兰仍抱有怀疑。便是这仅有的一丝怀疑,让她无法敞开心扉同沐兰亲近。
她总忍不住去想,万一是圈套呢?万一这个解家后人是假冒的呢?
便不是假冒的,她同沐兰也没有血缘牵绊。眼下瞧着还不错的孩子,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变成白眼狼儿,回过头来咬她一口呢?她总要给自个儿留条后路。
当真有那万不得已的一日,她也能从安家过继一个男孩儿来为解家延续香火。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焐热”的前提下。到底能不能焐热,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看房的时候,碍着红玉在,于氏不好挑三拣四。这会儿住进了来,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看一遭,又嫌两进的院子太浅,又嫌屋里的家具太旧了。
对着丈夫抱怨不休,“你那姑母也忒抠门儿了,偌大一个宅子,白白空着许多屋子不给咱们住,却拿这样一个四面透风的破院子打发咱们。”
安庆中人在病中,本就心烦气躁,叫她吵得额角一跳一跳地疼,说起话儿来也没有好声气儿,“便是这四面透风的破院子,也是人家出钱给赁的,你说这话儿亏心不亏心?”
“你是哪一头儿的?”叫丈夫指摘了两句,于氏的火气腾地一下冒出来,“你拿人家当姑母,人家可没拿你当侄子。大中午的饭不说留一顿,我领着两个孩子上了门,连一个铜板的见面礼都无。
说她抠门儿还客气了,寡妇绝户的,守着宅子跟银子生崽儿呢?”
安老太君没将他们一家子接到府里去住,安庆中也觉得很没面子。只不过同妻子唱反调成了习惯,于氏说东,他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