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叫瑞喜扶着出了亭子,远远听见有人跑了来,再走远一些,又隐隐听见有人喊,“救上来了,还活着……”
她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幸好没有闹出人命来。
那根紧绷的弦儿松下来,顿觉浑身乏力。
瑞喜感觉她身子倏忽变重,赶忙问道:“姑娘,您没事儿吧?”
“送我回郁汀阁,叫红姑来。”沐兰费了好大的劲儿说完这话,再提不起半分力气,整个人都挂在瑞喜的身上。
瑞喜撑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半路,才遇见一个婆子,吩咐那婆子将沐兰背回郁汀阁,又打发小丫头去喊红玉。
红玉防着于氏,自是不会叫她接触酒水吃食,随便安了个差事给她,叫两个婆子将她盯得死死的。她还不知安玉松出事儿了,叫人给她拨了几样好菜,要了一壶好酒,正坐在廊下大吃大喝。
一面往嘴里塞东西,一面惦记着儿子是否已经成了事。若是成了,日后自然少不了这样的大鱼大肉,若是不成,这只怕是最后一顿了,吃一口少一口。
这样想着,一壶酒喝完了,又要一壶。
红玉刚接到安玉松落水的消息,便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沐兰有急事,叫她赶紧去一趟郁汀阁。还说沐兰是叫婆子背回去的,看样子像是病了。
两件事前后脚发生,叫她无端生出许多不好的猜想来。嘱咐前来报信的婆子先不要声张,将安玉松找个僻静的屋子安置下,再悄悄请个大夫过来给他诊治。
想一想不放心,又吩咐那婆子去禀了陆辛,叫陆辛出面料理。自个儿则领着那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往郁汀阁赶来。
进了门,见沐兰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一张脸烧得通红,着实骇了一跳,“姑娘这是怎的了?”
瑞喜正拿冷水浸了帕子给沐兰擦汗,见到红玉赶忙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方才在宴上就不舒服,后来出去吹了吹风,这人便撑不住了……”
红玉闻言大怒,“姑娘病得成这样不知道请大夫,你是死人吗?”
“姑娘不让请。”瑞喜红着眼圈辩解道。
红玉一怔,心知沐兰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不让请大夫必有内情。原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此时这预感更加强烈了,一把拨开瑞喜奔到床边,握住沐兰的手急声唤道:“姑娘,姑娘,您醒一醒……”
沐兰用力撑开眼皮,嘴唇翕动着。
红玉将耳朵凑过去,待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大惊失色。怪道不叫请大夫,原来中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急忙去翻看她的衣裙,见并无不妥之处,犹不放心,将瑞喜叫到一边细问。
瑞喜不敢隐瞒,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还有旁人在场吗?”红玉脸色愈发凝重。
“是,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叫我带着姑娘赶紧离开。”瑞喜如实答道,虽不知沐兰怎的了,可从红玉的神色推断事情非常严重,不免懊悔扔下沐兰一个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红玉挥手打断瑞喜的话茬,“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好生想一想,姑娘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她现在已经能够肯定,姑娘中了那安家母子的招儿。既有旁人在场,就说明表少爷没能得手。眼下最要紧的,是替姑娘解了那药劲儿。
瑞喜认真地想了片刻,便摇头道:“我一直贴身服侍姑娘的,不曾见姑娘碰过什么,姑娘用的杯盏箸碟都先经了我的手……”
说着“呀”了一声,“红姑姑,姑娘莫不是中了毒?”
红玉不答这话,“你再仔细想一想,表姑娘可碰过姑娘吃用的东西?”
今日来的男客不多,又是为了相看的,自然要避嫌,男席女席分开摆设。在宴席结束之前,姑娘应该没有见过表少爷。瑞喜也说,姑娘在宴上便觉出不舒服了,可见是早就叫下了药的。
表舅太太和表少爷没有下药的机会,那只有表姑娘了。
“是表姑娘给姑娘下的毒?!”瑞喜忍不住惊呼起来,叫红玉瞪了一眼,忙住了嘴。想了一瞬,便记得起来了,赶忙将那个签囊拿出来,“这是开席之前,表姑娘送给姑娘的,说是表舅太太特地去庙里替姑娘求来的……”
红玉劈手便将那荷包拍落在地,又瞪了怔然不知所措的瑞喜一眼,“还不快去洗手?!”
瑞喜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可能跟姑沐兰一样中了毒,吓得脸儿都白了,急急奔出去洗了手,连袖过签囊的衣裳也一并换掉,这才回转了来。
红玉用丝帕包了手,拿起签囊放到鼻下闻一闻,只闻到了一股子香灰的味道。将签囊打开来,从里头倒出一张粗糙的黄纸来,上头印着几句故作高深的签文,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她认定问题出在这签囊上,拿帕子包好了,出去寻了门上一个年纪较大的婆子,“你拿着这个出府去,寻一个做馆的大夫,叫他验一验。若验出什么,问得解法抓了药来,除此之外,多一句都不要说。”
那婆子自然省得轻重,应诺而去。
红玉转回来去瞧沐兰,见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唯恐这样放着烧坏了脑子,吩咐瑞喜备了冷水,将沐兰身上的衣裳悉数脱掉,将她整个浸在冷水里。
交代瑞喜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额头,自个儿又出门来,点了另外一个婆子去唤檀云。
檀云今日负责贴身服侍安老太君,听说红玉有要紧的事找她,叫另外一个唤作菩月的丫头替了差事,便急急忙忙地赶来郁汀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