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闻言,轻轻笑了一下,涩然道:“大王……是否从来不曾当我是妻子?”
“自我嫁给大王以来,大王一直都恭谨守礼,从来不曾有丝毫逾越之举。我自知感情一事不可勉强,便询问大王是否厌恶于我;若是,当可予我一封休书,我便自行离去。但大王又说,‘连一个字都不会写’。我那时以为,大王对我尚存有几分夫妻之义;但眼下,大王却又不愿让我进宫。”
“——在大王心里,我到底是个怎样的身份?”
她字字清晰,又字字都撞在了兰陵王的心里。
兰陵王愣住了。两个人交叠的袖摆缓缓滑落下来,在朦胧的天光里,如同交错的巨大羽翼。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睫翘卷且纤长,如同蝶翼一般微微翕动。在那一刹那,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涌现在他的心底,像是陌生,又像是有些不安和微微的苦意。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个……又是个怎样的身份?”
他的语气微有些苦涩,像是在诘问她,又像是在诘问自己。
云瑶轻声道:“大王是我的夫君啊。”
兰陵王猛然一震,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这七个字他已不是第一次听,但仍旧感到心神俱震。
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在心底蔓延开来,带着些微苦与丝丝的甜意。
“我是你的……夫君。”兰陵王低低自语,将那七个字翻来覆去地想,眼底慢慢地多了些温柔之意。她依然安静地站在他面前,长发挽束,露出洁白优美的颈侧。最终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面颊,微凉的肌肤与他的指腹相触,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兰陵王轻抚着她的面颊,低低唤道:“阿瑶……我记得你的闺名,是叫阿瑶?”
“嗯。”
他上前两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又慢慢地攥住了她的手:
“等我回来。阿瑶,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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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年间,北面突厥连连侵扰,北方诸郡苦不堪言。兰陵王高肃带兵转战晋阳、并州等地,三战三捷,声威赫赫。在突厥人军中,甚至流传着兰陵王是索命厉鬼的传言,因为他带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手下败将数不胜数。镇守北地至今,从未有过败绩。
世人皆知兰陵王骁勇善战,但却从来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带着那张厉鬼般的青铜面具。
等到后来,那张青铜面具变成了突厥人夜里挥之不去的噩梦。但凡有兰陵王出现的地方,所到之处势必连连溃退,从晋阳和并州,到巨鹿、长乐、乐平、高阳四郡,兰陵王以身镇守大齐边疆数年,突厥人也接连踢到了数年的铁板,最终不得已,转战西面的北周。
而与此同时,兰陵王也将注意力放到了西面。
兰陵王高肃的名声,不单在突厥人军中流传,就连在北周宇文氏的王庭里,也时常会听到高肃高长恭的名字。但与高肃的名字连在一起的,却是他那命里带煞的传言。北周刚刚立国不到七年,宇文觉、宇文护等人甚至还记得高肃祖父高欢的名字——他们曾经是同僚——因此对这位从无败绩的兰陵王高肃,也稍稍地多了些兴趣。
但高肃对他们,却不仅仅是兴趣而已。
此时距离他离开邺城,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里云瑶时常会给他写信,但每封信里都盖着皇帝的戳儿——显然是被皇帝仔细地翻看过。他担心身在宫廷里的王妃,但又因为西边战事吃紧,而且事情迟迟不能解决,心里难免会感到焦灼。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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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着宫灯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宫人们看见她,都纷纷地行礼问安。自从那天被带到宫里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郑昭仪殿里,许久都不曾出过宫门了。
但她向来都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
“阿瑶。”郑昭仪在身后唤她。
云瑶停住脚步,提着宫灯转了个身,笑道:“姊姊唤我有事么?”这半年多以来,郑昭仪对她事事关怀,可以说是好到了骨子里。除了不许她出门之外,几乎是有求必应。云瑶在她宫里住了大半年,也渐渐地收了心,除了偶尔会给高肃写信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郑昭仪踌躇片刻,才轻声道:“太子想要见你。”
这段时间云瑶在宫里,甚少会见到那位太子殿下。就算是偶尔见到了,也会远远地避开,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这回听说太子想要见她,难免会感到有些诧异。
“姊姊可知道,太子为何要召见我么?”云瑶提着宫灯,与郑昭仪并肩而行。宫灯在她的手里摇摇曳曳,照出了一地斑驳的影子,隐然飘着一缕烛火特有的气味。
郑昭仪犹豫片刻,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云瑶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晓得了。”
她想起兰陵王临走的前一天,博陵王府大宴,太子高纬放浪形骸,几乎可以算作是未来的昏君苗子……这样一位太子想要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与郑昭仪并肩走到殿里,果然看见了那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脚搁在案几上,靠在宫女怀里让人给揉肩膀。等见到云瑶进来时,高纬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