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总联的中央本部位于东京市千代田区。
全封闭式的玻璃幕墙,窗户后面挂满了厚厚的遮光帘,高高的围墙密不透风。从外表看来,这栋10层高的大楼充满神秘色彩。
警方为大楼设置了三道防线,警车长驻大门外,表面上是防范右翼势力冲击,实质上却对大楼进行着全方位的监控。
当天上午同一时间,朝总联本部大楼的对面,一队搬运工人正在超市后门卸货。
他们大多是印巴裔劳工,身着统一的工装,戴着鸭舌帽埋头干活。货车没有熄火,正好停在路边,车厢里塞满乱七八糟的纸箱。
一双灰色眼睛不时地掠过人群,悄悄观察着四周情形,显得十分警觉。
因为朝日之间没有正式的外交关系,这里实际相当于朝鲜大使馆,各家媒体常年派员驻守,紧盯着朝总联的一举一动。
一旦有人试图突破警方防线,势必会被记者拍到,照片流传出来之后,相关人等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
到时候即便能够回国,也逃不过被隔离审查的命运。
特勤人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联,忠诚度原本就值得怀疑。如果被媒体盯上,导致任务内容被曝光,则不仅仅是隔离审查的问题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肉桂粉味道,转头发现果然是拉姆。只见他拿着手机,咧出一嘴笑容,将听筒递了过来。
那头的女声很清晰:“三个小时之后,如果货车没有回来,你直接带人冲岗。”
“然后呢?”
她笑起来:“然后就可以回国了啊。”
李正皓没有搭腔。
对方似乎猜出了他的顾虑,悄然道:“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办?”
话音未落,电话已然挂断。
超市的仓库被堆满,搬运工们纷纷跳上车。拉姆塞递过来半包烟,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也转身跑开了。
街边只剩下李正皓和另外一个大纸箱。
他看着货车消失在街角,将手伸衣兜里,摸索着将打火机掏出来。一边偏头叼烟,一边透过帽檐,继续观察朝总联周围的情形。
“咚”,“咚咚”。
箱子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尽管看上去和其他货物差不多,但只有李正皓知道,箱子里其实藏着人。
李正皓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很快回忆起他的名字:“金亨德?”
“是我,就是我。”对方笑得很憨厚。
他走近一点,压低嗓门问:“怎么了?”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了,”蹲在箱子里的男人答道,“借口烟抽吧。”
“小心点。”李正皓撕开纸箱的内侧掀盖,将刚刚点燃的香烟递进去。上半身始终保持正直,像个依靠着货物休息的装卸工,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纸箱里的黑暗浓烈而沉重,却因为一簇星火的到来,变得充满希望。
金亨德将香烟凑到唇边猛吸一口,片刻后方才冲着纸箱缝隙缓缓吐纳:“……真舒服啊。”
“你是开城人?”尽管隔着纸箱听不太清,李正皓还是猜测出他的口音。
对方讪笑道:“被发现了。”
开城地处朝鲜半岛中部,是高丽时代的古都,那里的方言语音婉转,有着非常明显的地域特征。
李正皓想到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渔民?”
金亨德没再开口。
疑惑却并未随着沉默消散,李正皓追问:“渔船迷航呢?被南朝鲜政府挟持?”
“我们不是被挟持的。”金亨德闷闷地回答道。
按照女人的说法,箱子里装着一位身不由己的渔民,因为船舶失事流落海外,以政治投降换取了南朝鲜政府的资助。
李正皓突然意识到:背叛祖国、丢弃家庭、自绝于民族的渣滓败类,原来也会像人一样说话。
灰色的瞳孔瞬间结满寒冰:“你是真的‘脱北者’?”
只有在特定环境中生活过的人,才明白这三个字有着多么沉重的含义。
金亨德不服气地反驳:“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想回家。”
卸货区是片狭窄闭匿的空地,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根本无人经过。李正皓站在纸箱旁,听对方叙述自己一家人的“脱北”经历,只觉得一切荒谬得近乎真实。
“我是被家里的女人给害了。”金亨德将烟屁&股扔出来,继续道,“她们娘俩儿都以为出来就能挣钱。结果那帮传教士天天逼我念经,背不熟还不让吃饭,连烟都没得抽。”
李正皓为又自己点了支烟,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朝总联大楼。整栋楼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却无人能够窥见其中隐秘,如同一个虚幻的镜中世界。
他拍拍靠近箱子,打断了金亨德的抱怨,状似无意地问:“你家人在哪儿?”
“庆子姑娘说过,只要我在记者面前表现得好,老婆孩子都能回去。”
铃木小姐、庆子姑娘、东田登美……
这个女人似乎对所有人都许下了承诺,哪一部分能够实现,却没谁能够说得准。
她就像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将所有值得利用的资源裹挟到自己身边,通过巧妙搭配、精心设计,确保最终目的得以实现。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李正皓相信,其中肯定不包括所谓“渔民”的家庭幸福——否则,她就不会派他在这里看住金亨德,并为事情设下严格的时间节点。
很快,大货车再次出现在路口,头顶的太阳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