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华徵嫆出门截花轿非但没给她带来什么灾难,反而令她更出名了。
当从前因为会弹琴而被列入落香坊小头牌名列的姑娘终于在琴技上日益精湛,从前胆怯懦弱的性子似乎也开始变化,她在人们眼中逐渐变得不一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来去风月场的男人总是喜欢媚眼勾人的。这一招她已然练得不错。一个笑,不知化解恩怨多少。
点她曲子的人越来越多,一首曲子的价格也渐渐从几两银子变成了几十两,有时甚至还会被抢拍到百两以上,这价格在云来城算是不菲的。由此董妈妈对华徵嫆也终于多了几分客气,不再拿着藤条说话。
甚至连鹃山最大的天音琴坊也被惊动了。
有人听出她弹奏的竟是《徵嫆小调》,特去了天音琴坊询问。《徵嫆小调》曲谱失传已久,至今仍未找到。今日听闻落香坊里有姑娘竟然会弹,天音坊主当即决定不远万里到落香坊拜访。
一般女子是入不得青楼等地的。但一般情况下人们也多会给天音坊主一个面子。毕竟现在琴曲盛行,天音坊主还是当朝公主苏明溪的师父,地位是不言而喻的。不过最近落香坊的客人多,是非也多,董妈妈不想因着一个外来的女子惊动客人,便派了两个打手跟着华徵嫆,让她去外面和天音坊主交谈。
见到摘了斗笠落座雅座的天音坊主时,华徵嫆着实吃了一惊。
这……怎么会比前世的她更丑?
天音坊主赫连见状笑道:“小女子可是吓着姑娘了?”
华徵嫆闻言摇头道:“没有。”
赫连道:“若是害怕,我戴起斗笠便是。姑娘不必担心言语中伤。我已看淡了世人评论。事实如此,看开了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华徵嫆想说,她真没被吓着。只是感叹了下世间竟有比她丑的人。脸上的五官完全像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劣等货一样,皮肤也差得令人看着不舒服。
不过前世的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不管怎么样都是活生生的人。没什么好嫌弃和惧怕的。
“坊主不必戴斗笠。说话也不方便。坊主有什么问题直问便是。”
赫连看了看她,才道:“听闻姑娘弹得一手《徵嫆小调》,不知此曲可是叶嫆大师的真迹?”
真迹?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百年之后,这就是学琴者皆会弹奏的《徵嫆小调》,几乎家喻户晓。
但这个情况该怎么形容?
想了想,她道:“是不是真迹,我也无法确信。但这首曲子确实叫做《徵嫆小调》。若您需要,我可以弹给您听。”
赫连立刻两眼放光:“这样最好不过!我这里带了琴来,你拿去用便是!”
华徵嫆接过了赫连的琴,猛地悬起了心。
“这琴……是白骨?”
“你怎的知道?”赫连惊讶,“我这琴刚做出来不过半年,还是头一次往外带,你怎么知道它叫白骨?”
华徵嫆摸了下额头冒出的冷汗,笑道:“还真叫我猜到了?我只是看这琴身通黑、白色纹路清晰错落的样子像极了白骨,所以顺口一说……我怎么会知道它叫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赫连看似也松了口气。
华徵嫆知道赫连这态度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手里这把琴,里面真的藏着一具白骨残骸。但是百年之后她从容老夫人手里接过这把琴的时候里面的人都死了几代了,这会儿的才刚死不久,这个冲击还是有点大的。作为知道内幕的人,她手有点儿抖。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谎称在天音坊主面前演奏有点紧张,而后便将琴端正的放在了桌面上,手指轻轻一拨。
寥寥的几个音,带出的是一段不间歇的行云流水。低沉起伏,好似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却无法细听出这一刻究竟是哪一处琴弦在被拨动,像是所有的弦都在为这一个音共鸣着,又听不出它们烘托的究竟是哪一个音调。
一曲终了,华徵嫆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赫连。
赫连却是听的呆了。低着头眯了眯眼,左右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可脑中除了欣赏完的感受,竟只留下了一开始那寥寥几个音。
多余的,她竟然一个都没分辨出来。
“这曲子……”赫连表情古怪而纠结,“这曲子有谱吗?”
华徵嫆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我手里只有自己弹了百遍之后记下来的残谱。有些地方我自己都没记清。这首曲子要弹便要一次弹完,因为过于复杂,断开一个可能脑子里都反应不过来,再也接不上。如此反复断开,是为对曲子的不敬。”
“是这样,是这样没错!”赫连蓦地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小调无谱,要教授的人用一首歌谣来引出来,通过记歌才能记住曲,弹起来的时候根本不是手随脑,而是曲随手,手随词,词随心,心生自然!”
华徵嫆郑重的点头。娘亲教她的时候就是一句一句的先教了她如何去唱,而后才教她弹。不过那时候她的嗓音不是很好听,所以她学会了曲子就不再唱词了。
“姑娘,妹妹!”赫连猛地握住了华徵嫆的一只手,“能不能为姐姐弹唱一遍?姐姐寻这小调已经有三年了!从叶嫆活着,到她香消玉殒,姐姐都只闻世有其天音而不知其所以,若姐姐无法掌握这首小调,又怎堪当的起天音阁主之号!”
华徵嫆听后有些犹豫。
此时她若唱了,这首小调是否会走上一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