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好酒量。”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
李掌柜循声望去,原来是沁芳斋的老板张思。
“张老板。”李掌柜淡淡地点了下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张思笑盈盈地,手中把玩着一只青花酒杯,状似不经意地说:“慕老板人缘可真好,我来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李掌柜听了张思这话,心中不免一动。
想到张思的沁芳斋和慕秋白的异宝阁似乎也算是有生意上的竞争关系,李掌柜转头看向张思的视线陡然变得热切多了。
“张老板,”李掌柜执壶给张思斟了杯酒,面上带了笑,“张老板往后可有什么别的打算啊?”
张思“受宠若惊”地微微瞪大了双眼,“李掌柜客气,怎好让你替我斟酒?”
“无妨无妨,大家都同而经商,都是朋友么。”李掌柜面上笑得和善,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
想这张思从前也是华京古玩界的大老板,怎么如今这般小家子气了?斟杯酒而已,也值得他这样受宠若惊的,可见现如今沁芳斋是真的不大行了......
李掌柜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下压了一下,看着张思的目光也有了些“同情”。
张思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似乎是为了印证李掌柜的猜想,他颇为失意地叹了口气,面上也带出了三分愁苦。
李掌柜看张思这样,心中不知怎么的就舒服了一些,虚情假意地拍了下张思的肩头,“张老板何必如此,现在海运即将开通,张老板大可另寻其他发财之路啊。”
张思转头看了李掌柜一眼,双瞳中有一瞬间的惊喜,但转而又黯淡了下来,“这......”
“张老板有话不妨直说。”李掌柜的口气充满了诱哄的意味。
张思听在耳里,心中冷意更甚,面上更加是不动声色,“我......”
“张老板但说无妨。”李掌柜见张思面色犹豫,便更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见张思咬了咬牙关,仰头又喝了一杯酒,方才下定决心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在下从前与李掌柜接触不多,不知李掌柜竟是如此热心肠的人,在下也觉得与你投缘得很,实不相瞒,这沁芳斋,经营状况不容乐观啊,张某也知道海运一开,机会将会更多,可是行商讲究资金雄厚,沁芳斋如今的情况,只怕是......”
有些话不必全盘托出,说出七分,保留三分,反而更容易让自作聪明的人相信。
而李掌柜,恰恰就是这样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人。
张思的话半吐半露,却让他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因而看向张思的目光更是带上了“同情”。
张思感受着李掌柜同情的目光,心中冷意更甚,面上却做出一副烦闷的样子,端着酒杯自斟自饮。
此等表现,与他现如今“一筹莫展”、“商场失意”的惨状,倒是十分吻合,无端的让李掌柜心中畅快了不少,刚才被冷落的气,竟也慢慢地消散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这样的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话一点都不假。
李掌柜决定了,他就要做这个“雪中送炭”的人,好让张思对他感恩戴德!
不过他这“炭”还未送出去,慕秋白倒是先说话了。
只听得慕秋白半开玩笑一样地冲他和张思说道:“李掌柜,张老板,怎么自己躲起来喝酒,不与大家一同热闹热闹,春风楼这佳酿寻常可不易喝到,二位不尝尝么?”
李掌柜从慕秋白这语气里感受出了挑衅轻视之意,当下心中怒气又起,就要反驳。
可他嘴才刚张开一点,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李掌柜微微侧过头去,视线一转,便见张思的手在桌下冲他摆了又摆。
包厢内的笑闹声陡然停住了,只有角落里还有姑娘抚琴唱曲的声音传来,众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看向了隐隐有变脸趋势的李掌柜。
李掌柜瞬间理解了张思的用意,不能让其他人看笑话,他暗暗劝说自己。
慕秋白身后有那位爷做靠山,他现在得罪不起,需得忍让,其他人也一样,别看他们现在极尽巴结之能,费力讨好,可背地里不定都怎么想的!
谁知道关起门来他们是不是也偷偷地骂过慕秋白呢!
看看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冒着不怀好意的光呢,李掌柜暗戳戳地想。
这群人,就等着看自己得罪慕秋白,既让他们跟着出了口气,又可以白白地看了笑话,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偏不让他们如意!
李掌柜起身敬了一杯酒,慕秋白含笑喝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众人忙又互相推杯问盏,言笑晏晏,热闹如初。
李掌柜坐下后便转头低声冲张思耳语道:“多谢张老板好意,改日我做东,请张老板好好喝一顿可好?”
张思似乎十分高兴,连连点头应下了李掌柜的邀约。
而李掌柜因为张思这般兴奋的态度,心中的那点虚荣之感又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方才被慕秋白挑战了权威的气,一时也被抛在了脑后。
觥筹交错间,歌妓软语轻唱,隐约听得吟的是那: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婉转低吟,靡靡如诉,慕秋白的目光自空中与张思隐约交汇一瞬,旋即分开,与身旁的人互相谈笑,状似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