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娘没反应,张姨娘也不恼,径自又说道:“前几日,我帮着二小姐收拾衣物,正好瞧见了几件新衣服,也是应田绵绸做的,可漂亮了,谁知二小姐却说,那些衣服穿不得,要拿出去典当了换银子。我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要去典当衣服?咱们宋家在郾城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怎么还缺了堂堂二小姐吃穿用度不成?再一细问才知道,原来是大小姐下了命令,让二小姐把绵绸的银子还回布庄。二小姐一个月才几两银子的月银,还到何时才能还完了?实在没辙,才出此下策。我瞧着二小姐可怜兮兮地去典当,真是不落忍。只可惜我一个姨娘,拢共也没多少钱,也是爱莫能助。本来这事,过了也就过了,如今看到大小姐身上的衣服,又想了起来,唠叨了这么多,老爷,大小姐,你们可别怪我啊。”说完,还拿了手绢擦了擦眼角,好似一朵可怜的白莲花。
宋春娘嘴角抽搐,姜还是老的辣,夏小妖再能耐也不过是嘴皮子功夫,哪里比得过她亲娘,变脸变得贼快,眼泪说流就流,这功夫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宋春娘最烦女人流泪,尤其是这种不真实的眼泪,看着就犯恶心,不过,人家眼泪也不是流给她看的,正主儿可是个大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眼见宠爱的女人哭诉疼爱的二女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委屈,哪里能不心疼,皱着个眉头问道:“夏娘平日也没个积蓄?要真还不上我给她填上就行,典当衣服像什么话。”
张姨娘要的就是这句话,正扬起笑脸一口应下,却被宋春娘抢了先:“爹爹,这事本就是要让夏娘长个教训,您轻易就帮她填上了,可不就没意义了吗?要不这样吧,咱们不是要跟赫连冲合作嘛,那几件棉绸衣服整好就放在他那里卖得了,都是新的也没穿过,不会有人知道是夏娘的衣服。您看这样可好?”
宋家人的衣服都是自家布料,自家针线房做的,要是跟赫连冲的成衣混在一起,确实神不知鬼不觉。
宋春娘的提议,合情合理,宋老爷想要再偏袒二女儿也不好意思,还得多说两句以彰显自个的公平公正,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还是春儿主意多,就这么办吧。”转头又训斥张姨娘:“平日里你也多管管夏娘,姑娘家好打扮是应该,但也要有个度,这般铺张浪费,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哪个人家敢来提亲?”
张姨娘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训斥了一番,只得强撑了笑意,一再表示会好好管教宋夏娘,心里却盘算着等了宋春娘走后,趁午饭时间吹吹风,再挽回宋老爷的决定。谁知,宋春娘也要留下来吃饭,说是还有布庄的事情与宋老爷商量。这么一来,张姨娘哪里还能留下?只得咬了手帕,气鼓鼓地走了。
一路上,张姨娘是越想越气愤,想当初,宋春娘还小,宋小少爷也还未出生,自个在宋老爷面前多么得宠,别说区区几件绵绸衣服了,就是金银珠宝,只要自己和夏娘开口,哪会得不到?
哪里像现在,处处忌惮有了儿子的宋夫人不说,就是宋春娘这个要出嫁的姑娘也能给自己下面子。简直就是太憋屈了!
张姨娘一气之下,在路口转了个弯,直奔夏园去找女儿讨主意去了,哪知女儿不在,丫鬟说去了宋老夫人那吃午饭。
张姨娘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怎么把老祖宗给忘了呢!宋老爷靠不住,不是还有宋老夫人嘛。张姨娘直恨自己现在才想起老夫人,立时又掉了个头,快步往简院走去。
待得进了简院的厅堂,不仅是宋夏娘坐在宋老夫人边上说着玩笑话,还有阮姨娘和宋秋娘也在下首。
张姨娘不免失落,阮姨娘这个马屁精,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儿来这献殷勤了。有了外人在场,要讨个说法可就有点麻烦了。
张姨娘想着心事,愣了神,素来伶牙俐齿的她安静坐在宋夏娘旁边。
宋夏娘说着讨喜的话,逗得宋老夫人笑呵呵的,正需要人接话茬,转头看到自家姨娘呆坐一旁,傻愣愣的,也没个反应,便用脚踢了踢她。
您倒是回过神来啊!不然来这干嘛!宋夏娘眼神余光扫视张姨娘,好歹让她有了反应。
“哟,张姐姐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心神不宁的样子?”坐在对面的阮姨娘把张姨娘母女的互动看在眼里,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
“哪有的事。”张姨娘拿着手帕掩了嘴辩解,“妹妹多想了。”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哪知阮姨娘没有作罢,抿了抿嘴又说道:“老爷素来习惯姐姐照顾,怎么这会不在书房那伺候用饭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姨娘一听就来气,再怎么八面玲珑也压抑不住心里的不爽,粗着声答道:“老爷和大小姐谈正事,我哪里敢打扰。”
“原来是老爷那里用不着伺候,才想着来老夫人这里,怪不得来这么晚……”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说张姨娘没把老夫人放心上,那头不需要了,才想着过来么?
这话说得宋老夫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宋家上下谁不知道,宋老夫人最不喜投机取巧,按照阮姨娘所说,张姨娘可不就是见缝插针献殷勤,左右逢源嘛。眼神扫过去,冷声道:“你要是忙,就不必抽空过来了。我这也不缺人伺候。”
张姨娘被说得脸一阵白一阵青,暗自懊恼今日是不是撞邪了,怎么到哪里都被挤兑?照这趋势,别说是为几件绵绸衣服讨个说法了,就是想安心吃完午饭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