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六月雪清淡而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清疏朗朗的气息。紫色衣袍曳地,宛如盛放到极致的睡莲,他的眉目被月光铺上了一层皎洁的光辉,显得那样清幽高远,从容自若的气韵,却仿佛拥有刻入心脏骨髓的奇异魅力。
闻见他的脚步声,一直候在竹林尽头的人转过身,恭敬望过来时,微怔了怔!
“辰?”低沉的嗓带着一贯的散漫,目光微瞥着从未在自己面前失常过的得力手下。
辰忙敛了心神,恭声道:“宫中那位因为突然出现的‘银面修罗’而不安了,太子殿中安排了许多弓箭手,各处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三倍不止……”
一边说着,眼睛却仍是止不住的往夏侯景睿脸上瞟去,总疑心是自己眼花才会看见王爷面上从所未见的……柔软的笑痕?
他自小便跟在王爷身边,见惯了王爷面上的各种如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笑、捉摸不透时的似笑非笑、某人要倒霉时残忍冷酷的笑……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不含一缕杂质的纯粹的笑……
“他自然会怕!”夏侯景睿轻哼道,清透月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眸光微转间,墨玉般的瞳光彩潋滟,“本王从滇南带回来的百花紫露膏放在何处?”
“……”这是辰第一次跟不上主子的思路,不免一怔,王爷明明正与自己讨论着宫中的事情,怎么转到白花紫露上头来的?“王爷命属下将之收藏在合欢馆偏殿中的神龛后……王爷?”
那百花紫露膏是王爷过世的母妃生前千辛万苦收集的百种罕见花草与只有蜀山脚下才有的紫色露水炼制而成的,据说对各种伤口都有非常神奇的疗效,且用过之后,身体肌肤会自然散发着百花清越的香气。不过王爷一直视若珍宝,即便受伤也从未用过,今日怎么忽然提了起来?
“取了来,命人给王妃送过去!”想到离开前内室发出的那一声近乎凄厉的哀嚎,他唇边笑意更深了!
辰彻底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给王妃送过去?”
如此珍稀贵重的东西,王爷确定是要给王妃送去吗?
夏侯景睿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什么时候你的耳朵变的如此不济事了?需要本王重复第二遍?”
“属下即刻去办——”顺便呆在屋顶上等着看明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翠绿身影在辰离开后,缓缓走了出来:“王爷对王妃,似乎很上心?”
“她可是棋盘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王自然要上心——”他并不转身,宽大的衣袍被风托起,翩飞如蝶:“但翠衣,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
声线骤然冷到极致,本是皎洁清越的眉眼,瞬间凝上冷漠与阴鸷!
翠衣敛衣跪下,隐在婆娑竹影下的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属下不敢逾矩,请王爷明鉴——属下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夏侯景睿缓缓转身,微垂眸,并不看向垂首跪在地上的女子,安静瞅着自己的指尖,淡漠问道。
他语气并不严厉,却是冷到骨髓里一般的漠然。翠衣深吸一口气,才能有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属下担心王爷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夏侯景睿举步离开,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依然漠然的语气明显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做好你分内的事,本王即便忘记了初衷,也轮不到你来提醒——”
一直到那华丽的紫色再也看不到,跪的笔挺的身形像是颓然间落败的花儿,缓缓转动螓首,望向他消失的方向,隐在眸里的,从不敢在他面前流露的爱慕神色,一点一点……直到溢满眼眶!
可她只能这样,也只敢这样……在他离开后,放任自己对他的爱慕与情意!他不会回头,所以永远不会发现!这样就好,真的,能待在他身边,即便看着他每日与不同女子恩爱做戏,她也能微笑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因为他不会真的爱上任何女子!
可是,云怀袖出现了……即使他对她的态度很平淡,可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出,他对她,是不同的!尤其今晚,他居然舍得将他母妃留给他的东西送给她……
他说,她只是重要的棋子……真的只是,棋子吗?
再次从浴桶中出来,云怀袖终于神清气爽了。只是想到方才出糗的那一出,忍不住再次用力叹息出声:“唉……”丢人呐!
“小姐,别叹了!反正王爷也没说别的什么啊……他应该不会多想的!”柳语乐观的安慰道,接过锦苏手里的膏药往趴在床榻上唉声叹气的云怀袖走去。
“没说别的?你没听见他笑着说,别憋坏了身子这句话吗?”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就有暴走的情绪,双手握拳用力捶着床板,还嫌不够,两只腿儿也不停的跺蹬着:“我是猪啊,我当时我为什么要说自己内急呢?天呐,有生之年一定会被夏侯那一只嘲笑死的……我不活了不活了……”
“小姐,哪有那么严重?”锦苏不以为然的瞥瞥唇:“说不定王爷转身就忘记了,你记得这般牢,有什么意思?”
云怀袖停止了折腾床板的动作,可怜兮兮望过来:“他真的会转身就忘记了?”
“嗯——”锦苏在她亮晶晶的无比期盼的眼神下,眼眸有些躲闪的,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其实小姐啊,她当时有看到王爷的表情,他那种……并不像是转身就能忘记的愉悦开怀的表情!
柳语打开白玉瓷瓶的瓶塞,满室即刻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