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疯子,没有哪个正常人类能够神经坚韧地直视缸里的死人。
每个死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大张着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不知是不相信自己已经死掉,还是不相信自己会以这么惨烈的样子死掉。
胸口空洞洞的,仍在流着鲜红的血,心脏却都已消失。
陈老爷子忽然想起,那人吃完人肉之后,手拿心脏往嘴里塞的样子。
那颗心脏,似乎被那小丫头给收了起来。
放哪儿了?
该不会被小丫头给吃了吧?
这个惊悚的想法刚在他心里冒头,他就看见林小晚手心上托着的那颗心脏。
仍是鲜活的,仍在一跳一跳。
跳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发青,脚步一退再退,直到背靠一棵大树,退无可退。
“老陈!”
“陈老头!”
“司令!”
“老陈!”
四个大嗓门听在陈老爷子耳里仿佛天籁。
林小晚回头嫣然一笑,手托着那颗鲜红鲜活的心脏,踏着那些鲜血,毅然往前走。
陈老爷子对着他的老伙伴们勉强一笑,他忽然觉得脊背发冷。
那些血有毒!
他没忘记刚刚那丫头大声提醒他的话。
可看着林小晚手中一跳一跳的心脏,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没看到那丫头吗?没看到她手中拿的东西吗?
他在心底大叫,他那四个老伙伴仿佛只能看到他一样,都围在他周围,关心地问着无数个问题。
“老陈,到底怎么回事?”
“老陈,你现在怎么样?”
……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样。
这一刻,他的嘴巴忽然像是被胶布粘上,用力都张不开。
林小晚仍笑着往前走着。
缸底那个在血液里仍然鲜红的紫荆花印记仿佛烙铁一样,烫得她心口发疼。
你在哪里?
你是死是活?
如果你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
这些问题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没想到,再次看到这个印记时,却如泉涌一样,再也阻拦不住。
她一步一步,那些黑红色的血液看到她的到来,仿佛毒蛇一样分开。
她的鞋上布满泥土草屑,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在黑红的血液里,却白得像一道闪电。
她的眼里没有那些大缸,没有那些缸里那些飘浮在血液里的死人,只有那朵鲜红得仿佛刚刚盛开的紫荆花。
这是你要的吗?
我拿来给你!
林小晚手一抬,忽然重重拍下。
“轰”地一声,震天雷响。
陈老爷子的眼睛忽然发疼,因为张得太大,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像是裂开一样。
那是什么?
死人复活?
缸底缓缓站起一个人来。
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原本空洞的胸口处,一颗鲜红的心脏汩汩跳动着——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震得陈老爷子耳朵都要爆炸。
“那是什么?老陈,我眼花了吧!我怎么看到一个人心都露在外面?”
胆子小的老王捂着眼睛大叫。
我也看到了。陈老爷子嘴巴发涩,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那是死人!他心底大叫。
“你叫什么名字?”
平静冰冷的声音从林小晚嘴里说出来。
“西门飞雪。”
“你从哪里来?”
“京都。”
“跟谁一起来的?”
“欧阳水儿。”
“你来干什么?”
缸里的人僵硬地转动身子,一动不动的眼珠死死盯着问话的林小晚。
“你,来,干,什,么?”林小晚又一次一字一字问出口。
“水儿说,这里风景好,要来旅游。”
死鱼一样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两道血线。
“水儿说,我们来林子里找个人,只要找到那个人,她就愿意考虑考虑嫁给我。”
西门飞雪惨白浮肿如香肠一样的嘴巴忽然咧开,嘴角咧到了耳边,这个诡异的笑容让陈老爷子心头发凉,他的眼神不由看到仍然昏倒在地上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西门飞雪忽然倒了下来。
砰得一声,缸里飞溅起红色的液体,这些液体绕过林小晚的身子,落在地面。
地面那些原本缓缓流动的鲜血忽然速度快起来,像蛇一样,蜿蜒分散流开。
“那是什么?”
薛老头大叫,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恐惧。
那些鲜血流到一处,从血液里忽然站起一个人来,由血液凝结的人。
黑红的脸上血液滴滴答答往下流,眼睛的地方两个黑洞。
“那是什么?”
血人木木呆呆地重复着薛老头这句话,嘴巴的地方一个洞一张一合,流出黑色的浓稠的液体。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声音僵硬,粗哑,却又尖锐刺耳。
血人无数次地重复着这句话,流出的跟沥青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汇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却再没人敢开口问话。
他们的耳朵里无数次在重复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老薛头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只鼓,在不停地敲着,敲得他脑袋都要裂开,那句话仍一遍遍地在重复着。
林小晚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
那些原本害怕她的血液这会儿仿佛不再害怕她,她的鞋上被血液浸透,她却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