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久别而来的关心与顾念,让贺千丈那双看透人事的眸子中渐渐溢出水雾。“公子大义助千丈戒酒,贺某人感激不尽。何来怪罪?”
他声音有些哽咽:“公子嘱托,贺某人自当谨记。”
闻声,江玉树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双腿,一声轻叹:“东齐一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失算,险些害你们成为阶下之囚。”
贺千丈忽的抬头看向江玉树,那清俊面容上满是愧疚,和上次跪求自己出任百邑城军师时清恬凝寒,冷然姿态完全不一样。
他说:江某不敢保证先生一世荣华,但定会保先生此生安定,不再浮萍飘零,浪迹天涯——哪怕江某为此付出性命,牺牲性命。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一旦江玉树有个好歹,江玉树答应贺千丈的话也将成为空谈。
“公子何来此话?是千丈无用,作战无方,害公子废掉双腿”
江玉树无华的眸子直直望向窗外,试图看到什么,眉宇间尽是萧瑟落寞。
“不是……你,不是你们,是我算不透天机。”
一声浅叹,如水悲凉。
贺千丈忽的一窒,直直看着他,却发不出一个字。
一直以来,贺千丈都很佩服江玉树。看似荏弱,却惨烈到骨子里,破军之命,算无遗策,眼瞎目瞽,却也心似明镜;掌控千里,却也寂寞到骨子里。
他待人温和谦逊,礼贤下士,可眉间终是透露出一种看透浮华的悲凉和历经人事的沧桑。这一切出现在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身上。
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公子你恨吗?”不解一问。
恨吗?
应该不恨吧……
只是不甘……不甘……
江玉树如水淡漠:“我不恨,我不恨上天给我的一切。”
“我……只是……不甘……,我江玉树的人生不该如此。我相信人定胜天!”
这一刻,贺千丈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仰视这个傲气的男人。他温和外表下的坚毅,冷然风华下的惨烈,骨子里的倔强……这些都值得自己重新去审视这个男人。
大抵都是浮萍飘零,落叶无根,寂寥无依……
才会有一种红尘相惜之情吧。
贺千丈失笑摇头。
“对了,先生。江某收到奏报,南燕皇室已经知道先生投身天倾,现在正悬赏千金捉拿先生,望先生开怀,保重自身。”
贺千丈不解看向江玉树:“公子不怕贺某人被人捉走,遗漏东境军情?”
“为何要怕?”
贺千丈吞/吐:“贺某人毕竟名声不好,吃喝赌懒,样样不拉。若是被人捉住,贺某人经不住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将军情吐露,公子那不是亏大了。”
江玉树微微颔首,经过南燕,玄真大战,贺千丈早已臭名昭著,其程度已经达到人人得以诛之的地步。吃喝赌懒,欠债千百,酗酒癫狂,在他国眼中贺千丈就是个无赖。这样的人一旦被捉住,只要稍加威/逼/利/诱,消息吐露,天倾只怕有灭顶之灾。
“贺某人此生与酒无缘,万一以后贺某人嗜赌成性,公子就不怕贺某人给定王欠债千百?”
江玉树笑意悠悠:“先生,你忘了你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贺千丈一肚子火,自己臭名昭著,都是拜眼前人所赐,估计今生都难翻身。
一声冷哼:“公子还好意思旧事重提?”
若不是你,我一国计囊会人人喊打,欠债千百?
江玉树伸手轻叩玉箫,眉间恬淡无波:“先生当知浮名不堪言。人生在世,浮名束缚,先生洒脱不羁,怎会不知?”
贺千丈结巴:“就算贺某人不在乎名声,可万一哪天忍不住肆意红尘,嗜赌成魔,败光东齐家产,重走歪道给定王欠债。公子不怕?”
江玉树平静无波:“先生臭名昭著,无人敢用,他国避之不及。此生也只能投身定王身侧。先生若嗜赌,江某不介意再拙劣一次,助先生戒赌。”
贺千丈闻言身子一抖,一股酸水直达喉间。
江玉树接着道:“先生若忍不住要纵情一回,江某也不需担忧。”
“为何?”
江玉树直接道:“殿下没钱,如何让你欠债千百?”
“啊?”贺千丈大惊失色,结结巴巴:“他……是……三军……统帅啊,他是皇家贵胄,他……会没钱?”
“所以江某说了无须担忧,一旦先生欠债,此生怕是要为殿下疲累而死。”
一国皇子没有钱,三军统帅没有银子,傲世天下的男人没有行家,当初说好的随意逍遥,没钱怎么逍遥?
“江、玉、树!你诓我!——”一声不甘嘶吼,轻纱飞起。
“哎,先生切勿动怒。”江玉树挥手制止。“先生可知殿下不当家。手里没有银钱那也是情理之中。”
贺千丈更迷惑了。“定王不当家?”
江玉树眉眼含笑,挑眉悠悠:“殿下的银钱可都在江某手里。所以江某无需害怕先生欠债千百。”
贺千丈被他那笑蛊惑的全身寒毛一竖。自己又被算计了一道,这以后可是要穷困而死。
堂堂定王殿下不当家,竟然不当家!
郁愤抓狂的贺千丈这才知:他贺千丈被江玉树坑了,坑了一辈子,卖身天倾,还只能从江玉树手上扣银子过活。
无语、不甘、愤怒……
可当看着江玉树嘴角那一抹温和浅笑时,贺千丈心下狂躁渐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