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如他,自尊如他,温和如他,坚毅如他,倔强如他,怎会接受他人的劝解?
安慰的话在他眼中是施舍吧……
赵毅风和他相处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从始至终,眼前的男人就是一朵幽柔迎风独立的兰,温润傲气!
这一刻,赵毅风忽然有点羡慕江晓梅,至少江晓梅是他堂妹。纵使恨了他,可能试出江玉树的心思,让他愧疚,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痕迹。就算死,大抵也是一种幸福吧……
而自己或许只能一直以知音的身份一直默默的守护在他身边,甚至连‘爱’都不能轻易开口,更遑论他心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
见他神情中满是悲凉,赵毅风转换话题:“斯人已矣,生者犹要快然。何苦作茧自缚,困顿红尘,徒添伤悲!说好的本帅活着回来玉树与我高山流水,筝萧合奏。本帅在此相邀,清玉公子可否答应?”
躬身拾起玉箫递过,静候他接过。
“愿为君故,诚尔所愿。”江玉树转身,静静看着赵毅风,慢慢摸索接过玉箫,依旧是温润谦和,泠然风华的清玉公子。“今夜你我对坐天明!”
手握玉箫一端,赵毅风忽然觉得自己握住的玉箫像用尽了一生一世的力气。也好似走过了沧海桑田岁月更替,一步一虔诚,才能触到他的羽翼。
赵毅风从没有听过江玉树把《剑魂》一词吹的如此激荡人心,昂扬肆意。
手下的动作不停,配合着他。
见惯他的翩然浅笑,对待周边人的温和有礼,笑意悠然。今次便是痛痛快快的放任自己,都道曲由心生,声乐传人心。
他是心里压抑苦极了吧……
人生百事,像这样高山流水,逍遥红尘的日子又有多少。
“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
“江山谋与谁同,都散作虚空一梦。”
叮叮叮叮叮!——呜~~~~~
“寂寥凡眼飞花,只剑搁渌水一泓”
“流光不黯伤痛,无声轻触谁眉峰。”
咚咚咚咚咚——吁——
“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青冥剑破三尺,长剑拭苍穹!”
叮咚叮咚叮咚——嗡!——崩!
弦断!——“呛!”
“赵毅风——”江玉树一惊,断弦实非吉兆。
赵毅风脸色惨白的看着江玉树,竭力压低声音,维持一丝平稳:“无事,只是……筝弦……断了。本帅再……按一弦……即可。”
“赵毅风,发生何事?你——”
“玉树无须担忧,本帅这就去换弦,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负?”说罢,撩衣起身,迅速下了城楼。
江玉树在城楼上站了下半夜也没有等到赵毅风回来。
他看不到——
赵毅风在转身绕过城楼时直直一栽,一口血吐,染血的战袍早已被呼呼寒风冻结。
江玉树后来才从谢易牙口中得知,昨晚赵毅风刚下战场,左手臂膀上的伤口未来的及处理就来与自己和筝,吹了大晚上的寒风,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熬,高热风寒袭身……
去给他送药时,他听见迷糊中的赵毅风对自己说了一句——“玉树,别怕,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直到多年后,江玉树想起来依旧会觉得温暖心安。
他对自己说:玉树,别怕,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寒风肆意,腊梅含香。
天帝上了年纪,又在莫贵妃出过多消耗,寒风一场,卧病在榻。
帝王一病,朝臣慌了。
想天帝以文治国,最忌惮手握重兵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稍稍眷顾落败的抚国公府。更不会将皇后顾艳梅大哥安排在西境,莫贵妃二哥安排在东境,莫枫为丞相,顾文成为兵部尚书。
三大世家制掣,一旦双方动乱,剩余一方坐收渔人之利。
天帝下的一手好棋。
看似散乱的官员安排,实则暗含心机,旗鼓相当。
如今,赵毅风手握重兵,在东境光芒大现。一旦和西境顾征手握的二十万大军联合,共计六十万大军。兵部尚书又是赵毅风二舅,举国兵力赵毅风已经尽数在握。
天帝虽然卧病在榻,但是心里清楚。
赵毅风手握重兵,一旦自己处理不慎,未等自己百年,皇室怕是要腥风血雨。自己宠爱的贵妃还有信任的二皇子怕是会成为刀下亡魂。
竭力闭了闭眼,悠悠一声叹,恍然忆起当年——
他在乾元殿求自己时的傲气不甘,一直跪了三日,双腿膝盖上的血染红了乾元殿的大门,纵使如此,他为了那个男人放弃尊严求自己。
自己因为信道荒唐,闹出一个举国笑话,也让他孤苦了十几年,因为自己的fēng_liú成性让自己的孩子担了代价。他心里有没有恨?
自己杀了他二弟,又毁了江玉树,他大抵是有怨的吧。
不然为什么自他开府后总是以诸事繁忙为由不愿见自己,甚至连作为一个后辈该有的关心都没有。
他应该是恨了吧……
“父皇,你看这是儿臣寻到的紫珊瑚,还请父皇笑纳。——”赵清风的笑脸晃过。
不!这个孩子才是自己最爱的,他多善良,他多恭顺。
偌大的寝殿中,此时在床榻边的只有几个公主,妃嫔。小辈中也只有赵清风会每日送来关怀。
天帝缓缓撑着起身,虚靠在榻沿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跪了一地哭的凄惨无比的莺莺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