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宁宫回来的路上,天空飘起了细雨。大概是进入了梅季,这雨水落在身上让人有明显不适的感觉。
它们却还断断续续落在李慕儿的官服上。
初穿这身官服时,还是个不思进取的小丫头,浑浑然不知究竟要做什么。而如今时过境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载有余,看似是坐稳了,其实却越来越难。
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
她突然特别想见一见朱祐樘,学学他无论遇见何事都淡然处之的心态,看看他执笔统治江山却始终不负的初衷。
脚下便加快了步伐,往乾清宫走去。
他果然还在批折子,她进门的时候没有惊动他,便看到了他手指掐着眉间,疲倦的模样。
看来自己说错了,再怎样泰然的他,也会有难做的时候。
上前越过冲她挤眉弄眼的何文鼎,李慕儿径自到他身边,双手抚上他太阳**轻柔,“皇上,臣回来了。”
“嗯,”朱祐樘笑意顿生,“回来有一会儿了吧,去哪儿了?”
李慕儿如实回答:“太皇太后召见微臣。”
朱祐樘吓了一跳,拉下她的手直视她道:“莹中,太皇太后她……”
“没事,”李慕儿抢话,“太皇太后没有难为我。”
“那就好。”
朱祐樘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抚她,殿外却传来一声急报。
是会极门的宦官来送密疏。
李慕儿每次瞧见这密疏啊,就心存愧疚。此番经墨恩一利用,愈加这样觉得。
遂眼神闪避着退了开去。
殿内瞬间恢复安静,只听到信纸信封摩挲的声音。朱祐樘握信的手指修长白皙,如若青葱,看呆了李慕儿。
“岂有此理!”突然一声怒喝,李慕儿怔愣中被吓到,身子不由地颤了颤。
隔得这么远,朱祐樘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转过身把她往身边一拽,柔声道:“吓到你了?”
“皇上,何事惹您如此动怒?”
何文鼎尚在问,李慕儿的视线却已停留在案上的密疏中,震惊的无法自拔。
“樊山王见澋,向朕举报荆王见潚干的坏事,求朕许他迁回江西建昌府始祖旧府邸,或者迁到湖广常德、衡州等地,保全身家性命。”
保全身家性命!
可见荆王之恶,已歹劣至威胁他人生命?
李慕儿战战兢兢,开口问道:“皇上,荆王,到底做了些什么,什么坏事儿?”
朱祐樘稳住了她,转身又去看那封密疏,边回答道:“樊山王说,多年前魏妃离世,以及都梁王见溥、都昌王见潭之死,都是荆王,亲手所为!”
李慕儿惊讶于荆王手上沾着这么多人的鲜血,可这几人都是前朝就离世了的,虽然听起来都是有名有份的人物,但她却并不明了他们与荆王之间的关系。
是以朱祐樘接下去的解释,才真的令她慌了心神。
“魏妃,是荆王的生身之母。都梁王见溥,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都昌王见潭,则是他的堂弟。”
不止李慕儿,何文鼎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生母!兄弟!是要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这样泯灭天伦的恶行?!
“莹中,你说,朕该如何处理这封密疏?”朱祐樘狠狠将题本往案上一扔,显然气得不轻。
李慕儿深吸了口气,退后几步恭谨弯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想与墨恩的恩怨情仇,只就事论事道:“皇上,其实您心中已有定夺,只是碍于太皇太后情面,不是吗?”
朱祐樘眉间紧着,没有答话,顾自坐回了椅上。
李慕儿见他若有所思,为难的样子,不由又心疼起来,遂劝慰道:“我泱泱华夏,在上古时代就有了忠孝之说。在那个禅让制的年代,尧选择了舜做他的接班人,舜不仅日夜照顾他双目失明的老父亲,对待三番五次想要害他的弟弟和继母也极其和善。当娥皇和女英嫁入他家,他亦要求妻子孝敬公婆,并不因为身份高贵而迁就她们。可见,古时,人们就将‘孝’作为‘忠’的前提,正所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是以在微臣看来,荆王身为王室宗亲,对父母的孝顺之情,该等同于给予一个国家,一位君主。孝,便是忠,此等不孝之人,对国、对皇上、乃至对太皇太后,尽为不忠。虽事发已久,但若就此睁只眼闭只眼,实在有悖皇上以孝治天下的理念。”
朱祐樘见她又恢复了往日当差的干劲,注意力倏地被转移,凝着她点点头嗯了声,“接着说。”
“然此事也不能光凭樊山王一面之词,便治荆王以罪。不如先派人去荆王藩地暗中调查一番,看荆王究竟为人如何,百姓对他的评价如何,当年的事实又是如何,方可将一切定论。”
“那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朱祐樘这个问题,也许只是顺势而问,李慕儿却思索了良久。
原因全在于,她对荆王的了解,或者说是对荆王身边人的了解,比朱祐樘多得多。他们有问题是必然,可光凭李慕儿一面之词,亦没有任何什么意义。若要去他们的地盘寻找证据,李慕儿深知,他们没这么简单,若泄露了行踪,恐怕此行同样毫无意义。
所以派谁去,这确实是个问题。
李慕儿想了半天,唯有回答:“皇上,微臣不知。但恳求皇上派心腹之人,切记保密,莫被当事者发现了便是。”
心腹之人?
朱祐樘手指点着案头,闭眼沉思了片刻,方道:“司礼监萧敬,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