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滟这么一番话后,姐妹几人俱是沉默,都想着,这兰滟最是容不得人,怕是瞧着这几日兰五在老太太跟前得了好,气不平,就想着踩上一脚呢,还偏挑着旁人的短处下脚。其实这又有什么好气不平的呢?说开了,人家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儿,人家祖孙俩一慈一孝,却跟你有什么相干?这一番挑事儿,只怕又是一场口角,兰府姐妹俱都知晓,兰六蠢笨骄纵,可这兰五也是骄恣,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偏偏在场的几个大的,大房的兰四,三房的兰三,四房的兰二,名义上虽是姐姐,却都顶着一个庶字,这个当口,谁敢开口相劝?一时间,就连年幼却古灵精怪的兰八也沉默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在两人面上打着转。
姐姐妹妹都想着这兰五还不知要怎么发作,却见着她忽而一笑,气色平淡,不愠亦不怒,反而赞同兰六之言般点了点头,“六妹妹说得是,姐姐也觉着我那一手活计实在粗浅得拿不出手,这不?禀了祖母明日进学,可不得好好跟着颜妈妈用功?就算比不得六妹妹手巧,可也不能让日后旁人在咱们兰氏女的教养上落人口实不是?”
一番绵里藏针让姐妹几人都是暗暗纳罕,这兰五莫不是当真转了性子?更是噎得兰六涨红了一张脸,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一番连消带打,警告她,不管如何,在外人眼中,她们都是兰氏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
“今日难得休沐,想来姐妹们都想借机松泛松泛,我也要去宁远居给母亲请安,明日起进学,可就没这般松快了!三姐,可要同行?”
兰湘自是应了。两人便转而出了月洞门去了。
剩下的几个姐妹纷纷寻了个由头,也转而离去。余下兰滟一人,气得揪下近旁一朵初开的雪白龙爪菊,将花瓣扯了个七零八落,扔至地上,又狠狠踩上了两脚,这才作罢。
今日天气好,兰溪和兰湘姐妹两个也就没有坐那青帷小轿,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一路往宁远居而来。只是兰湘本就惯于沉默,兰溪也不是个多话的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也就渐渐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于是姐妹二人俱都沉默下来。好在,这园子里不少菊花都开了,颜色品种繁多,一路走来,赏景看花,倒也说不上尴尬。
前面不远处就是宁远居了,转过一排茂盛的修竹,前面花影扶疏中,远远行来几人,应是刚从宁远居中出来。当前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作妇人装扮,上身着一件藕色交衽短衣,系了一条丁香色绣缠枝纹的六幅裙,外罩一件天青色云雁细锦的褙子,一头青丝以两根素银镶珍珠的梅纹如意簪挽在头顶,眉眼素淡,神色平和。她身后尚跟着两人,一个是丫头,着一件牙色掐丁香色牙边的比甲,另一个妇人装扮,应该是个奶娘,怀里还抱着一个雪粉一团的娃儿。
那几人像是也瞧见和兰溪姐妹俩并她们身后几个丫鬟一行人,便停下了步子。一边走近的时候,兰溪一边还在心里琢磨着这是何人,那边,那妇人并丫鬟和奶娘都已经福下身去,“三姑娘、五姑娘!”
电光火石间,兰溪从回忆的角落,挖出两个快被自己给遗忘到后脑勺去的人物。若说兰溪对兰沁这个亲妹,有些难言的心结,那这两位对三太太傅氏来说,怕就是一根隐刺了。兰沁出生后不久,兰三老爷收用了书房伺候的一个丫头,不久后有孕,提了姨娘,十月怀胎后产下一女,便是如今一岁多,还未取名的十姐儿。至于兰溪为啥对这两人记不太清了,只是因为前世,在三太太病逝之后,不知何故,这两人便淡出了兰溪的视线,身边也不曾有人提及,竟就这般遗忘了。
应该是.......芳姨娘吧?
兰溪还纠结在一团云山雾罩的记忆当中,旁边的兰湘已经侧过身子,虚受了半礼道,“姨娘好!”兰溪眨眨眼,反应也不慢地随之跟着做了。这妾室在宅门中实是一个矛盾的所在,对于奴才来说,她们是半个主子,对于主子来说,她们却又是半个奴才,哪怕是从她们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们在人前也只能当成主子来称呼。
直起身,刚好瞧见被奶娘搂在怀里的十姐儿正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好奇。一瞬间,兰溪只觉得心口一软,她喜爱孩子,尤其是前世两次的失去,最后的求而不得之后,这一回,许是血浓于水,兰溪看着十姐儿,只觉得喜欢得紧,不由朝前一步,笑着探出手去,“这是十姐儿吧......”
探出去的手落了空,芳姨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拉了奶娘一把,而奶娘这会儿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十姐儿,面露戒备地盯着兰溪。
戒备?呵!兰溪冷笑,这样的情形她见过的多了。那时在王府,妾室们的孩子一个个的出生,她自己没有孩子,只要稍稍靠近哪一个,那些女人都担心她在嫉妒,或是有什么打算,会害了人,偏偏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违背她,可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戒备着她,好像她会一口把那些孩子给吞了,咬了?
可是,这位姨娘又是为什么?凭什么?据她所知,她娘可没有谗害过这些妾室的子女,否则又怎么会有三姐、四哥和如今的十姐儿?
于是,兰溪怒了。像是她在旁人印象当中的那样,拉沉了脸,瞪向神色有些仓皇的芳姨娘,“姨娘这是做什么?”
许是芳姨娘也发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失态了,脸色苍白的厉害,却还算镇定,略略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