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学,兰溪回了宁远居正院,刚刚走进垂花门,便瞥见廊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是兰沁。她手里拿了个玉制的九连环,正坐在一个绣墩上低头摆弄,身边站着个丫鬟,着一件牙色掐丁香芽边的比甲,藕色长裙,容长脸,眉眼恭顺,可不就是那个唤作“柳絮”的?兰溪立在原地皱了会儿眉,便走了过去。
兰沁一直低着头摆弄那九连环,丝毫没有注意到兰溪和盈风主仆俩,倒是柳絮在兰溪走进芜廊时,便注意到了,俯下身凑在兰沁耳畔低语了两句,兰沁小小的身子一僵,抬起微白的小脸,小声地唤了一声,“五姐姐——”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兰溪没有像往常一般当做没听见,更没像见仇人一般狠瞪着她,反而笑了,如同一个寻常的,爱护妹妹的姐姐一般,笑得温暖柔和,于是,小小的兰沁有些惊悚了,五姐姐…….吃错药了?
她偷偷听到的,有一回院子里的辛妈妈主动给了她儿媳妇一角银子,她那儿媳妇就在背地里小声嘀咕说辛妈妈吃错药了,可没过多久,就听说辛妈妈的儿媳妇跟旁人赌钱,输了个精光,被她家男人揍了个够呛。据说那之前,她们婆媳俩每日里要吵上个三四回,辛妈妈的儿子总是向着媳妇儿的多,可从那以后,那儿媳妇儿,就夹起了尾巴做人,再不敢跟辛妈妈吵嘴了,因为她稍稍过了火,她家男人就是一顿揍。有一回,她没有睡着,偷偷闭着眼睛听柳絮姐姐她们说,辛妈妈那儿媳就是拿那一角银子作的本钱,谁知输了,越捞越深……
所以,五姐姐今天这样,兰沁实在是……不安。
兰溪当然不是吃错了药,她只是想通了,既然要好好过,当然也就包括要当个好姐姐。这些日子,瞧这兰九时时躲着她,她也觉着,是时候该好好修复一下姐妹之情了。想到此处,她又让面上的笑深刻了两分,放缓了音调,像怕吓着她这小白兔似的妹妹一般,“阿久,在玩儿九连环呢?解不开?五姐姐解给你看?”
兰沁这回无处可躲,因着那声阿久,小心肝儿又颤了两颤,但小孩子对于旁人所怀的善意恶意却很是敏感,何况,成长情况本就特殊的兰沁?她小小年纪,却早已学会看人脸色,五姐姐虽然奇怪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却很是柔和。兰沁想着这些日子娘亲一直在耳边唠叨的,五姐姐长大了,懂事了,她要乖乖听姐姐的话,跟姐姐亲近,踌躇再踌躇,终究还是递出了手里的九连环。
兰溪笑笑接过九连环,就摆弄了几下,突然就…….
“咦?”这就解开了?兰沁眨巴着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有看清楚?那我再解一遍,你看好了。”兰溪三两下将已经解开的九连环恢复原状,放缓了动作,重新解了起来,兰沁看得很仔细,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兰溪又解开了。这回,兰沁再看向这个从不亲近,甚至还有些畏惧的同胞姐姐时,双眸闪亮,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兰溪看着兰沁那双发着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便觉得又暖和又软乎,将九连环递了过去,“要试试吗?”
兰沁轻咬下唇踌躇了片刻,接过了九连环,按着兰溪方才的步骤,认真地摆弄起来。兰溪不时低声引导上两句,姐妹俩,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芜廊下解着九连环,当真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晚膳将至时,兰三老爷突然而至。三太太在惊讶之余,心中作何想不知,但面上却是再平淡不过,却还是忙活了一番,一边差人去外院将两位少爷请来,一边马不停蹄去了小厨房,亲自督促着整治出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待得席上,兰溪一看这一色菜肴,酱肘子,梅菜扣肉,香酥鸭,白斩鸡,呵!可不样样都是自家爹的心头好?娘,说好的做我爱吃的呢?说是这般说,看父母有和好的苗头,兰溪心里却很是高兴的,至少说明,她的努力还是有效的,如今,已经有偏离前世命运轨迹的迹象了,不是吗?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餐罢,三太太着人上了茶,却是没兰溪兰沁姐妹俩的份儿,小孩子家不能喝茶,姐妹俩能得一杯玫瑰蜜,兰溪已经很知足了。
说来,这还是兰溪“回来”后,他们一家人头一回坐在一处。只是,回头瞧瞧神色淡淡,连眼神也没对上过,更谈不上交流的父母大人,兰溪默默叹了一声,敢情别扭还在进行中,离冰释前嫌尚远着呢?兰溪望着木偶般坐在一旁不置一词的三太太,有些风中凌乱了,娘啊娘,你要跟人和好,服服软能掉块儿肉吗?人三老爷自个儿回了正院用晚膳,还一连两天,这就已经表明态度啦,你还是赶紧就着梯子就下吧!只是想着方才那一桌子的菜,兰溪又默默地…….默了,默默地低头灌她的玫瑰蜜,一口再一口,这娘老子当真鹣鲽情深过,从前,是谁呕过了谁?
气氛确实算不上好,于是,三老爷坐不住了。再将几个儿女都关爱了一回之后,他站起了身,三太太没有半分挽留之意,挺直了背脊坐在椅上,并无起身相送的意思,如同稍早三老爷来时一般,看似冷淡却透着两股怨气,三老爷却像浑不在意,没有向她看去一眼。
兰溪有些急了,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抓心挠肺,却又无计可施,耷拉着双肩随着三老爷出了花厅,心头不由有些憋闷,不高兴地想找茬,“父亲,你答应给我的鸡血石呢?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你瞧中的可是上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