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了一场雨,细密无声。兰溪清早推开窗时,便觉满鼻的清冽,鼻间一个发痒,便“阿嚏”了一声。这一声落在董妈妈耳里,却是了不得,连忙抢步上前,一边将兰溪拉离窗边,一边嘴里喋喋不休道,“姑娘,这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层凉,如今这风却是吹不得的,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兰溪由着董妈妈在耳边念叨,她只是微微笑着,听着,不愠亦不恼。今个儿起得稍早了些,用罢了早饭,兰溪也没急着就往清蕖院去。谁知,堪堪铺好了纸,预备临上一张帖,外面小丫头就来报说,颜妈妈和曹娘子到了。
兰溪眉梢微挑,这么早?怕是事情已经成了吧?
可不就是成了么?见着颜妈妈和曹巧慧,前者虽然神色淡淡,但眉眼柔和,嘴角含笑,后者却是激动得双眼泛红,兰溪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才在这一刻,安然落地。见了兰溪,曹巧慧便是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五姑娘活命之恩。”这短短几个字中凝注了曹巧慧满心的感激与恭谨,话毕,俯下头去,扎扎实实一个响头,铿锵有声。
她这一连串动作太快,让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待得她第二个响头又要磕上去时,董妈妈已经连忙将她扶起,“曹娘子快别这样,姑娘年纪还小呢,哪儿受得起这个?”
闻言,曹巧慧才反应过来,羞窘得红了一张脸,支吾难言。
还是颜妈妈接过了话头,圆了过去。“巧慧也是实在感激五姑娘,思虑不全,唐突之处,五姑娘千万见谅。”
兰溪点头,“曹娘子是性情中人。”将人引入坐,枕月领着两个小丫头上了茶点,兰溪这才问道,“事情可都妥当了?”
“还要多谢五姑娘援手,否则,巧慧如今也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了。”曹巧慧话中毫不掩饰的感激,她之前所言的活命之恩半点儿不假。
原来,当日,曹巧慧从兰溪处筹措到了那二百两银子,当下便寻到了陈家,用以交换那封放妻书。本就是说好了的事,何况曹巧慧与那陈家也是相看两相厌,这般行事于双方都是解脱,可不就是好事一桩么?陈家早就想好,得了这二百两银子,便也依言写了那封放妻书,便是予了曹巧慧自由。坏就坏在,这陈家太太是个心胸狭隘,偏又极为爱财之人,这二百两算不得小数目,原本她就没料到曹巧慧能这般快就筹措到银子,给时还那般痛快。曹巧慧给银子给得痛快了,陈家太太却不痛快了。当日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大门的,如今急吼吼地想要出去,可不就是嫌弃自个儿的儿子是个短命鬼,让她守了望门寡么?可自己儿子短命是因着谁?还不是因为这克夫克亲的扫把星么?而且,整整二百两,曹巧慧跟不是银子似的,眼也不眨就给了,半点儿不带心疼的,只怕是要少了吧?
这么一不痛快,陈太太就起了心思。当下便让长子去寻了平日便有些交情的县衙中管理文书的小吏,花了一顿酒水钱并二十两银子,买通了对方,刁难曹巧慧。翌日,曹巧慧到县衙更换户籍的时候,却被告知那封放妻书无效,更是收了她那张放妻书,还说要去请了陈家来人,可要告她一告?陈家来人,自然是死咬着不放,还要拉了她家去。急得曹巧慧白了脸,额上一个劲儿地冒冷汗,当下只觉满心的心悦,被人兜头一桶冰水浇下,浇得透心凉,刹那间,万念俱灰。
就在那个时候,宋芸芸的堂兄,宋县丞赶了来,板着脸问清缘由之后,从那小吏处讨要了那封放妻书,细细瞧过,当下便黑了脸。一再质问小吏这放妻书究竟是真是假,那小吏拿了陈家的好处,又不俱势单力薄的曹巧慧,死咬着说是假,陈家人也迭声喊着自家并未写过这么一封放妻书。直到宋县丞威胁道,要将那放妻书拿了去问过县令大人,再请了人来一一验对笔迹、签章,那小吏和陈家人这才慌了。
双方正在较劲的时候,陈家的管家匆匆而来,说是兰府的二管家亲自上了门来,还带着三老爷的名帖,说是要在他们陈家的铺子里订一批上好的纸笔。陈家可从未跟兰府打过交道,唯一的交集便也就是在兰府做工的曹巧慧了。这么一联系,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难怪这曹巧慧那么快便拿了二百两,就连宋县丞也帮着她说话,原来,人家是有兰府做靠山啊。
陈老爷当下白了嘴脸,恨不得扇惹祸的陈太太两个大耳巴瓜子。佝偻着背脊连连作揖,给县丞老爷告罪,向曹巧慧道不是,这才总算将这桩事作了个了结。
听完这来龙去脉,兰溪不由唏嘘,还好,当日自己多想了那么几回,否则,还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只怕曹巧慧又得走上前世的老路,魂断一江水了。
“五姑娘,那银子…….我只能慢慢攒着还你。我别的本事没有,只能给五姑娘做了两双鞋,聊表谢意,还请你千万不要嫌弃。”曹巧慧囧红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仔细袱,里面齐齐整整放着两双鞋。都是家常的平底小头凌鞋,一双上面的一对蝶儿活灵活现得似乎振翅便能从那朵半开的芙蓉上飞起,另外一双的两只蜜蜂细腻到连触角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何况那鞋底就跟兰溪平日所穿的一样,哪处薄些,哪处却需厚上半分,当真是毫厘不差,当中所下的功夫可见一斑。
兰溪见了,自是心中欢喜,也不推辞,让枕月将鞋接了,嘴上真诚地赞道,“好水灵的活计。曹娘子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