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扶住兰老太太,兰溪低眉垂首,希望自己安静得能让人忽略,即便明知不可能。
进了寿安宫的大殿,兰溪偷偷抬眼四处看了看,殿内已有了不少人,都是京城中勋贵权柄之家,当然,大多是与皇族沾亲带故的,不小心,就瞄到了不少熟人。太后自然高坐主位,一身低调中的华贵,仍是记忆中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样子,哪怕不言语,也是微微笑着,但兰溪却知,这位当年能在皇位的厮杀中拼出一条血路,让自己的儿子承继了大位,骨子里的杀伐决断是经年的慈和也无法抹灭的,否则,前世兰溪在她病中伺候在她身边多年,她待兰溪一直亲切慈爱的就如自家的老祖母,可最后,还不是一杯鸩酒,了断了一切恩情。
兰溪本以为,再见她心中该有怨有恨,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不了,于她而言,一切都过去了。前世那些种种的委屈与不甘,早在这一世家人的安康琐碎中,被一点点抚平,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恨谁,或是怨谁,前世的种种,当真褪色成了记忆里的一场幻梦,偶尔想起,虽不至毫无波动,但却已不足以影响到她,如此而已。
目光掠过主座的太后,反而更多的落在了侧坐的几位身上。宫里的争斗果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哪怕你心里恨不得将对方掐死,面上也是笑容满满,亲密一如同胞姐妹,姐姐妹妹叫得欢,皇后与贤妃斗了几十年,暗地里不知给对方布了多少死局,虽然最后没能将对方整死,不过这死仇却是早已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半点儿说笑,可这刻,一个雍容大方,一个端庄柔美,手挽着手,低声言语着,神色亲昵得恍若一人。
也不只皇后和贤妃二人,这殿内,还有皇后娘家的贾家,贤妃与齐王妃娘家的耿家,安王妃娘家沈家,长公主婆家宁家,都是皇亲国戚,也都个个笑语,亲若一家。
兰溪眼中有嘲讽一闪而没,须臾间,从门口已走到主座前数步开外,兰老太太停下步子,躬身行礼。兰大太太、兰三太太妯娌俩,并兰溪姐妹三个则跪下行了大礼。
主座上一声笑言,“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兰府众人礼罢,纷纷站起,太后又开恩赐了座,兰府众人谢了恩,兰老太太、兰大太太和兰三太太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了。兰溪姐妹三个则站在了椅子后,都是微笑不语,眉眼半垂,一副乖巧的模样。
太后与兰老太太闲话两句,又问了兰大太太和兰三太太几句,目光便落在了姐妹几个身上,笑道,“你们兰家果真是会教女儿,个个都是贞雅娴静的模样,不愧是百年书香,世代官宦。”
“太后娘娘谬赞了,这几个孩子养得娇,有些小家子气,又没见过世面,臣妇平日里可没少生气。”兰老太太自然面不了谦辞。
太后却笑道,“哀家看不像吧?前些日子,安平回来,还跟我提过,法宝节时在相国寺巧遇了你家,见了你们府上几位姑娘,都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乖巧,尤其是你家五姑娘,说是可人疼的很……”
兰溪心想着,还是来了。
果真,主座上太后继续道,“……要知道安平可是个眼光高的,能得了她的一句好那可不容易,哀家心里当时便好奇了,想着定要见见,今日可算得了机会。兰五姑娘是哪一个?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众人的目光皆向兰溪望去,她倒是沉静乖巧如昔,微微笑着上前来,屈膝福身道,“兰溪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其他各位娘娘、长辈们。”并未刻意地畏手畏脚,倒是落落大方得很。
太后面上便是一喜,朝着兰溪招了招手,“来,好孩子!到哀家身边来。”
“是。”兰溪应了声,敛裙上了面前的三阶白玉石阶,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并未故作亲热地拉兰溪的手,而是用那双盛着笑,却是含着锐的眼将兰溪上上下下打量过了,兰溪便略有些不安一般,不自在地动了动,两手紧握在一起,力持镇定从容的微笑,但笑容还是不免有些僵硬,就连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太后目光微闪,终于像看够了一般,笑道,“是叫兰溪么?溪,明澈之意,是个好名字,是个好孩子,难怪你父亲将你视作掌珠,期望甚深了。”
兰溪微笑不语,似是害羞一般,略垂了头,兰老太太和兰三太太却连忙回以谦辞。
太后目光微闪,从身后宫女手中取了一只锦盒,递到兰溪跟前,“你这孩子,果真是个乖巧可人的,哀家很喜欢,这小东西拿去把玩。”
兰溪却轻轻皱了皱鼻子,愣了两下,见太后觉得奇怪般看了过来,这才忙不迭将锦盒接过,“谢太后……阿嚏!”谁知,却是一声响亮的喷嚏,即便兰溪反应极快地连忙用了帕子捂住嘴,但还是让殿内陡然一静。
兰溪眼中有慌乱,连忙放下捂嘴的帕子,连忙跪下,惶急道,“臣女失仪,请太后责罚。”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太后也有一瞬的怔忪,转而又轻笑道。
“谢太后关心,臣女无……阿嚏!”刚想说无事,又是一声好大的喷嚏,像是打自个儿嘴巴一般,底下隐约有偷笑声,兰溪的眼便瞬间羞愧地红了。
兰三太太连忙上前,跪下请罪道,“臣妇教女无方,还请太后娘娘责罚。只是……只是这孩子实在不是故意的,她自幼嗅觉敏感,最是闻不得香味,想是太后娘娘殿中熏香名贵味浓,所以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