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哥……”在靖北侯转身之后,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声唤。脚步猝然停住,他的背影有一瞬间僵凝的狼狈,但是,却没有回头。
“我想着,过一阵儿,你便从北关回来吧!回来好好过日子。你在北关,没人照顾,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回来了,好歹……好歹有她看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你……不恨她么?”猝然转过头,靖北侯目光灼灼盯紧了她,神色莫名。
月嫔一愣,半晌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从前或许怨过怪过,但后来……好歹,有她照看你和四郎,说来,我还算欠了她的。”
靖北侯却是深深看她一眼,好似要直直看进她的心底。“你从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不过是为了让我放下心结,与她好好过日子罢了。青芜,何需白费心机?你知我,一如我知你。即便你果真不恨不介意,但我……却恨她,从没有一刻不恨。所以,从前也好,现在也罢,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接受她。”话语声一点点低落下去,但正如他所言,月嫔知他,所以清楚他话语中的坚定。而他,话方罢,却已转过了身。
“武哥!”月嫔急急喊他,喊了之后,满心的劝阻却又不知该从何道起,最后只得凝成滞涩的二字,“何苦?”
苦吗?靖北侯胡须下的嘴角翘了翘,不苦!眼里却流露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像是想念,像是遗憾,“青芜,你可知,我平生最后悔的就是当日将你带来了京城。你若是一直留在迷月谷,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如今也该是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而不是这般……或者当初,我便同你一道留在迷月谷,不管这京城风云变换,就只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哪怕粗茶淡饭……该多好……”
话落,他终于是迈开了步子。
月嫔在他身后,望着他一步步走远,眼里的水雾凝聚成灾,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决堤而下。武哥,我是害怕呀!到我不得不离开的那天,你要怎么办呢?喉间酥痒,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着颤,然后,便见着一缕殷红的血自嘴角蜿蜒淌下。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熟练地抬起手将嘴角的血渍揩去,那血在她雪白的寝衣袖口绽开一朵血红的花,她却是全不在意,看也没看上一眼。只是手里握紧了那只白玉瓷瓶,紧到指节泛白,这些年,他即便没有回京,却也是想尽办法为她置办各种珍贵的药材,但是再珍贵难寻的药,却也只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兰溪醒来时,外边儿的天已是亮了起来,雨,好似已经停了。她一睁开眼,起初神智尚不清醒,待得想起什么时,蓦然扭头往枕边看去。枕上凹痕犹在,但被褥摸上去沁凉沁凉,不知是在何时走了的。
心中还有些放不下,兰溪扬声喊了一嗓子,“谁在外面?”昨夜不知在何时沉睡了过去,也不知他究竟想开了没有。虽然觉得自家的师兄兼夫君,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对于某些事,他又是执着得很。
等到候在外间的秦妈妈听得动静,快步进来时,兰溪已是等不及,自己披了外衫,下得床来。一见秦妈妈,便是促声问道,“爷呢?”
秦妈妈一边笑着上前将兰溪的头发从衣领里理出来,一边道,“这个时辰,爷自然是上朝去了。不过临去前倒是特意交代了老奴,让老奴转告夫人一声,让你不要担心。”秦妈妈昨天也隐约瞧出这两位主子之间有些不对劲。明明是高高兴兴一起出的门,回来时却只有夫人独自一人,又是满腹心事的样儿,晚膳都用得不香。将不过动了几口的菜撤下之后,便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将她们尽数撵了出来,到了夜里,世子爷才回来了。却是淋得一身湿,浑身冷冽地没有人敢靠近。若非枕月的那番话,秦妈妈昨夜只怕就担心得一宿睡不着了。但今日到了时辰还是早早起来,眼见着世子爷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又回头亲自给夫人掖合了被褥,秦妈妈这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不管昨日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如今都是雨过天晴了。
所以,这个时候,兰溪问起,她也是笑意盈盈。
兰溪听罢,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耿熙吾自来是个重诺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她还真就不必担心了。
放下了心,兰溪盥洗之后,才觉得有些饿了。今日花儿熬的红枣薏仁小米粥又是格外的香甜,她直喝了两碗才放下了筷子。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青萍居,往梅园去往沈氏请安,再一道往东府耿老夫人的松荣堂去凑趣。
因着耿家两房已是分了府,耿老夫人和三房随着大房一道住祖传的镇西侯府,耿老夫人又自来是个慈和的,便免了她们日日请安,除了特殊时候,平常,只每五日一次,聚在她的松荣堂,今日,倒是抛开进门头一天的认亲之外,兰溪第一回去给耿老夫人请安的日子。
待得到了梅园,沈氏却是不在。沈妈妈和画眉也都不见踪影,只一个翠衫丫鬟快步迎了出来,冲兰溪一屈膝,道,“今日夫人娘家有事,所以一大早便套了车往沈府去了。老夫人那里也是告了假的,今日便请世子夫人独自往东府去吧!”
“沈府没什么要紧事吧?夫人竟走的这般急?也怪我,竟是全然不知,若是知道了,好歹来问一声,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兰溪笑笑道。
那翠衫丫鬟,却是听得眉心一跳,这世子夫人笑得和善,说得话乍一听去都是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