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越陵沉默了——钟不离的这番话与他在闻香阁中对刘德喜所说的一般无二,就是不惜拼着发动民变和暴动,来阻止阉党对东林党的打压。
这话听上去大逆不道,可到了今时今日,面对着刘德喜等人的逼迫压榨,想起朝廷中的是是非非,他隐隐觉得,也许钟不离的这个方法才是此次对付阉党的不二法门。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耸人惊闻了,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钟不离看着他一言不发,猛地咳嗽几声,续道:“孙会主,非是本人倚老卖老劝说与你。只是今日之混乱局面,非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方能重归平静。既然敌人心狠手辣,我们就不该心慈手软,否则的话只会沦为被宰的羔羊。只有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恶,才能赢得此仗的胜利,扭转眼下的劣势。”
孙越陵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头道:“会主的话,孙越陵谨记在心,定会认真思量,仔细斟酌一番。”他心中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今日于钟不离有救命之恩的话,这个平日里素来看不上风华社的人是不会对他如此坦诚相对,说出这番肺腑之言的。
钟不离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闭目调息起来。
耳中只听得舱外水声阵阵,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操舟的汉子对着舱内小声说道:“会主,到了。”
这个驾舟人是金陵会一早便布下的接应之人。孙越陵从刘德喜手中救下钟不离后,便是在他的指引下登上了这艘乌篷,只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钟不离睁开双目,对着孙越陵道:“孙会主,今日承蒙出手相救,可愿上岸一叙?”
孙越陵看了看舱外漆黑的夜色,此刻乌篷所在的位置在一处窄窄的河道之旁,前方的青石岸阶旁似乎坐落着一座宽阔的院落,他们正身在这座院落的后门处。
“这是哪里?”他不由问道。
钟不离道:“不瞒你知,这是我们金陵会在城中的一处密宅。”
孙越陵讶道:“为何不回分舵?”
钟不离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恐怕分舵是回不去了,也许此刻刘德喜正调动着官差衙役,前往查封分舵了。”
孙越陵想了想也是,经过这件事后,就算金陵会如何清白,只怕也不被刘德喜所容,况且他们还攻入大牢劫人,刘德喜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一定是金陵会所为,定会派人前去分舵搜查。
钟不离见他不说话,又道:“高、周二公此刻也在密宅内等着钟某的消息,孙会主不愿入内与他们一见么?”
孙越陵犹豫难决,这一次他之所以出手相助,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同为东林后援的钟不离丧命当场,迫不得已为之。可如果要是进入密宅与他们相商的话,那就将彻底牵涉其中,大大违背了他和戚辽定下的约定;最为重要的是,高、周二人对他并不待见,自始至终都不肯接纳他成为东林高层之一,这一点让他意兴索然,所以也不愿和他们往来。
于是叹息一声,道:“钟会主,既然你平安无恙,我就不入内了,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罢!”
钟不离见他始终不愿前往,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强人所难了。只是有一言相劝,阉党的作风素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果你想独善其身的话,只怕未必便逃得过这场劫难!”说罢不再看他,转身掀起舱布,朝着青石台阶而去。
孙越陵坐在舱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
二月末的江南雨丝不断,使得整个苏州城都湿润起来,无论是拙政园的落落庭院,还是狮子林的嶙峋怪石,都氤氲在一片水雾朦胧之中,让人看不透、猜不明,只能喟叹着老天爷的神奇手笔,感受着这江南烟雨的独特韵味。
自从金陵会派人劫了苏州府衙大牢后,此事惊动了整个江南,一时间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但苏州的士绅百姓们历来痛恨阉党,又加上有东林党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苏州的时评清议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了东林,官府衙门反而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罪魁祸首。
可悠悠众口又怎能左右朝廷决断,江苏巡抚衙门在大牢被劫之后,立即便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采取了相应措施来应对当前局势。首当其冲的便是金陵会苏州分舵,江苏按察使王启泰带着臬司衙门和兵备道的皂隶们连夜上门搜查,并以金陵会对抗官府为由将其彻底查封;其次,巡抚衙门将钟不离、张溥等一干人等全部列为罪犯予以通缉,关闭苏州城门大加搜捕;但最令东林人感到震惊的是,毛一鹭竟然行文至南京六部,将上次阻扰官府查封书院的金陵会帮众悉数定义为暴徒,要求南京六部严厉彻查将总舵设在南京的金陵会。
东林高层在此刻显然没有退缩,反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方面,在高攀龙的授意之下,周顺昌联合了城中的缙绅权贵,发动苏州百姓,以此来逼迫官府让步,并召集了上百名学生仕子,每日堵在巡抚衙门附近示威声援,要求官府解封东林书院;另一方面,高攀龙命钱谦益和高士鹤积极联络南京政事堂相关东林官员,让他们暗中为金陵会奔走出力,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