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坐在书案前,握着毛笔的手一顿,显然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他咬了咬毛笔的笔尖,痴痴地笑了一声。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天晚上杜十娘巧笑倩兮间的眉眼,昏暗的烛光下,他健硕的身姿倒映在纱窗上,显得斑驳模糊。
“少爷,该歇息了。”
门外书童轻轻敲了敲门,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李甲这才从迷离中回过神来,对着门外道:“就来了,你先歇着吧!”
“是,少爷。”
听见书童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李甲低头惊呼一声,宣纸上几滴黑色的墨汁晕染开来,随意洒脱,像是一副丹青水墨画。
他微微蹙了蹙眉,放下握在手中的毛笔,翻了几张一看,结果全都被浸透了。他揉了揉眼角,将那几张被污染的宣纸揉成一团,放在书案的一脚。拍了拍变得有些木讷的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深吸了口气,将放纵的心情慢慢地收了回来,镇定下来,重新拿了张宣纸,握着毛笔的手探了出去,优雅的蘸了蘸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墨汁,细软的狼毫笔尖落了下来,白皙的宣纸上出现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动作行云流水。
李甲走在狭长的街道上,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将心中的想法和心思隐藏在了更加遥远的地方,一阵婉转悠扬的琵琶声传来,他才抬起头来仔细地左右张望。
总觉得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有些不大对劲,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犹豫了一下,那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教坊司。
李甲抠了抠高耸的鼻梁,抛弃了早前的循规蹈矩之后,脸皮变得自然是更厚了,使劲搓一搓,好像上面都能揉出一团泥巴来。
他循着琴声一路而来,看了看,竟是那晚他与柳遇,不由暗自赞叹一声,这地方当真是卧虎藏龙,怕是也只有钟子期再世才能与之相媲美了。
脑海中迫不及待地想到白居易的《琵琶吟》: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唏嘘不已,心情颇好的拉了位路人询问道:“请问你可知道,这弹琵琶是哪位?”
的杜十娘……”路人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一边是对于这种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的厌恶,一边是对于那种长相狐媚的妖女的痛恨。
李甲自动忽略了她的不屑,斑驳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笑了笑,表情柔和。握拳行云流水的俯首作揖:“多谢!”
“妈妈,有客人来了。”
小厮习惯性的微微弯腰,在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低声通报。女人停下了手中指挥的动作,有些不耐烦的瞪了小厮一眼:“来了你招呼着就好,没看见我正忙着……”
“可是,他要见得是媺姑娘。”小厮吞吞吐吐的道,真害怕她一巴掌呼了过来,将自己打个底朝天。
女人掩着嘴角嘻嘻的笑了几声,将手中的粉红色的帕子一甩,抠了抠涂着鲜红的指甲盖:“好吧,那就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见我的摇钱树。”
李甲一手拿着折扇,一手轻轻地拍在掌心,在原地来回踱步。
没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个扭着水蛇腰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刚才那位小厮,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那晚在台上的老鸨。
“可是这位公子……?”老鸨盯着李甲上下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满意的笑意,还好不是歪瓜裂枣,他们家的姑娘可不是谁都攀得起的。她微微回头,目光却还是落在李甲身上,意味深长的问道。
“正是。”
“哦?听我家小四说公子可是要见媺儿的?”
李甲被老鸨直勾勾地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讪讪地点了点头。
老鸨哼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毛:“那公子应该知道咱家媺儿可是从来不会轻易见人的。”
李甲起先并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怔愣了一会儿,才缓缓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老鸨眼中一亮,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一把将银票夺了过去,食指伸进嘴里,捻了口唾液,得意洋洋的数着票子,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
“小四,去给媺姑娘通报一声,带着这位爷上去。”
“好嘞,公子请。”小四一边向楼梯走去,一边对着李甲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上阁楼,小四找了个空着的厢房,推门进去,给他倒了盏茶水:“公子先稍作歇息,小的去给媺姑娘通报一声,让她准备准备在带您过去。”
李甲端着茶杯反复摩挲着,他轻轻抿了口茶,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姑娘,妈妈让你准备准备,有位公子想听姑娘唱曲。”小四面无表情的敲了敲门,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有了很强的免疫力,变得麻木不仁,再也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怀着恻隐之心。
屋里的琵琶声突兀的停了下来,小四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边后退了几步,微微低着头安静的站在那里。
过儿一会儿,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杜十娘走了出来。
“走吧……”她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