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直起身,退开两步,这么近看死人,仍有点心惊,“算是有自知之明?”
赵青河看着夏苏过白的脸色,“明明怕得要命,却非要追。”这是他关心的方式。
夏苏浅眸清澈,似没听出他的关心,慢道,“我在甲板上瞧见他牵马进了一家客栈,青骢马,又戴大草帽,与昨夜的装束一样,但他半晌没出来。正以为是我多想,却发现石台那里停了一叶扁舟,跳下一个跟他身形差不多,不过换了斗笠和外衫,钓鱼却不管鱼竿动静,斗笠一直转向我们这边。”
“哪家客栈?”赵青河问,不在意她听得出,听不出。
夏苏指给他瞧。
赵青河将客栈和码头石台反复目测,不太明白的是,两个点既然都看得到他们的船,此人为何绕过小半个河湾,特意选石台来盯呢?
难道只是为了换装避人耳目?
“你俩又惹什么事了?我睡个觉都不得清静!”大概船大见势不妙,就把董霖叫醒,他因此匆忙跑上岸来。
赵青河往董霖那儿走几步,皮笑肉不笑,“董师爷,你又要收尸了。”
董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小子不会又要我给你擦——”瞄到夏苏,顿时换口,“又死人啦?”
赵青河摊开双手,“与我和苏娘无关,不过问他今日钓鱼可有收获,他却拔毒剑来杀我们,没跑两步又服毒自尽,好似我们拿捏了他见不得人的把柄。”
“那你拿到这把柄了么?”董霖歪头一看,撇撇嘴,开始习惯死人。
“除了苏娘昨晚在浅滩边见过此人,别说把柄,连门都没有。”赵青河自以为幽默,却遭董霖翻白眼捧场。
“好笑吗?”不但翻白眼,董霖还问夏苏。
夏苏耷拉着眼皮,浅化了平常深邃的眼窝。晨光很亮,她的皮肤又特别白皙,俏翘鼻子也因此虚化,整张脸像只又白又滑的大桃子。
“她这是犯困?”董霖眨眨眼,桃子不见了,只见蹲在那儿,胳膊撑着膝头,手掌托着脑袋,对他的话毫不理睬的姑娘。
赵青河望着夏苏,不觉嘴角勾笑,无意与他人分享她的小毛病,打着抱她起来的邪心思,正要走过去,却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急锣声。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还有人大喊走水——
赵青河回头一望,不得了,他们的船上黑烟滚滚。
夏苏再如何能打盹,也经不起这么闹,立刻清醒,小步快如飞,惊讶问赵青河,“怎么回事?”
董霖抬脚就跑,“管它怎么回事呢,赶紧救火!”
赵青河没有跟上,反而皱了眉,目光沉沉。
夏苏却不忘身后还有一具尸体,转过去瞧,已经惊讶的神色进而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拍着赵青河的胳膊喝道,“赵青河!快看!”
赵青河听得夏苏语气不妙,连忙看去,也是大惊失色。
原先伏着尸体的地方,却哪里还有尸体的影子?
赵青河顿然想到蓝剑,一找之下,简直哭笑不得。
捡蓝剑的那道影子,可不就是刚才的钓鱼人!
他拾了剑就跑,本已离夏苏和赵青河有两丈远,钻进看火势的人群,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不面面相觑!
他们都自觉做事谨慎仔细,却不料老马失蹄,居然完全没想到那人会是假死的状况。
赵青河更为懊恼,他引以为荣的敏锐直觉和观察力,在这一刻被打击得无以复加,耻辱感深深刺激了他,自然不想任对方轻松逃脱,拔腿要追。
夏苏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追不上了。我刚刚几乎追平那人,知道他的脚力,隔了这么远,你并没有优势,而且还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赵青河明白,夏苏是对的。
她常常在关键时刻,显得异常无畏和决断,使他的好奇变成了心疼。
他曾打听京师刘家,人人都说它名满都城,富贵双全,刘姓子女享尽极致荣华,即便是朝廷高官,也要给刘家三分面子。但透过眼前女子,他只见深不可测一泓虎穴龙潭。
到底是怎样险恶的环境,才会养得出这样的女儿?
总有防心,如履薄冰,咬牙慢行,仿佛已尝尽世间无数的艰辛。
此时锣声还在催人灭火,喊声换了,撕心裂肺,“来人哪!快救我家小姐啊!”
夏苏松开他的衣袖,跑向着火的船。
赵青河却反手拉了她的袖子,故意拖沉她的脚步,“妹妹慢点儿跑。让你离远些,你肯定不会听,那就离我近些,一伸手碰得到。你只管为国为民,我只管为己为你,所以你好歹让我心安些,别不要命得往前冲。”
“我哪里为国为民了?不过担心乔生。”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这人鬼话连篇,书上都找不到他的用词,夏苏没好气。
“连这点小火都逃不出,乔生不如买块豆腐去撞死。”赵青河才说完,就见乔生拎着木桶从舢板跳下,“瞧,活着。”
乔生不知前言,当然搭不上后语,但也只知先顾自己人,“少爷,姑娘,你们暂时别上船得好。无人知尾舱起火缘由,火势虽然不小,好在人多,已在控制之中。”
“尾舱有什么?”
“尾舱有什么?”
夏苏和赵青河同声。
“乔生,别偷懒,快拎水上去,就差你那两桶。”董霖一脚踩船橼,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看得出对灭火的贡献。
乔生做个鬼脸,动作麻利,舀了水就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