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感慨道:“王先生说的没错,人人都去学八股、做时文,就算针砭时局也是夸夸其谈、空洞无物,对自然科学不屑一顾,这样的读书人除了做官僚,又能做什么实事?我开设学校的目的,就是培养科技人才的种子,也只有王先生这样精通西学的大儒才能胜任校长一职。”
孙元化笑道:“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们两边一拍即合,相见恨晚。既然如此,不妨去学校看看吧,良甫也好早点适应。”
“理当如此。”夏天南率先起身,“眼下学校只有初级班,先学识字、算数,算是打下基础,先生来了,就可以设立中级班了,根据天资、兴趣分别教授不同的内容……”
王徵、孙元化、林伟业跟随他一同出门,前往学校。学校离南园不算太远,几人安步当车,边走边聊。守在南园门口的杨由基率人立刻跟上,散开来把四人围在中间。
路过街旁一个茶馆时,原本高谈阔论的茶客见到这一行人,纷纷闭口不言,待他们走过之后,这才开口。一名操广东口音的茶客不解地问道:“为何茶馆外一群兵丁打扮的人经过,你们就噤声?只听过官员百姓忌惮厂卫,没听过害怕官兵啊?”
一个中年茶客嗤笑:“听你口音,省城那边来的吧?咱们倒也不是怕这些当兵的,只是其中缘由你不懂。”
这人来了兴致,追问道:“有何缘由,老兄说来听听。”
中年茶客没有直接回答,拿起茶杯摇晃道:“小二,再沏杯茶,今日身上钱不够了,先赊账,明儿给你送过来。”
这人按下中年人手中的茶杯,呵呵笑道:“无妨,老弟我请。”转头喊道,“小二,再来几碟点心。”
见他很上道,今日的茶点也有着落了,中年人很开心,投桃报李:“今日咱们有缘,关于这琼州营的来龙去脉,我给你好好捋捋……”
话匣子一打开,中年人就滔滔不绝。从他唾沫横飞的述说中,这人弄清了想要知道的大部分消息。
原来这琼州营被招抚之前,是一支私人武装,暗地里炼铁、铸炮,打制鸟铳,引发官府忌惮后,爆发了第一次冲突,府城组织的卫所大军惨败而归。然后造船、剿海盗、扩充海上实力,惊动两广总督,引发了与官府的第二次冲突,结果还是以官兵的惨败而告终。最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只私人武装被招抚,摇身一变成了官兵。
“这琼州营打仗固然不含糊,发迹之前宰起大户来也毫不手软。”中年人吞了一块点心,摇头晃脑道:“当年在临高称霸乡里的盐贩子胡家,就活生生被灭了门;这还不算啥,后来为了侵吞田产,临高方圆百里的大户都遭了秧,杀人夺田,死在这琼州营手下的怕是有几百条人命……虽然多方遮掩,还把黎人拉出来当幌子,但是时间长了,总有蛛丝马迹露出来,慢慢的大家就知道真相了。”
这人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开口说这不是目无王法吗,随即想到,胆敢悍然炮轰广州城的人,杀几个乡下缙绅又算得了什么,摇摇头,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说这琼州营杀人不手软,但是杀的那都是大户,从不欺压普通百姓,所以,咱们对这琼州营虽有敬畏之心,但并不怎么害怕。”中年人最后总结道。
这人了解了有关琼州营的事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深层的爆料了,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多谢老兄,改日再请你喝茶。”说完站了起来,丢下几个铜板在桌上,转身出门,旁边几张桌子上立刻有几人站了起来,跟随他一同出门,三三两两走着,时不时还观察旁边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出了门,来到一处拐角,瞧着四周无人,几人便聚在一起,。
在茶馆中向中年茶客打探消息的那人皱眉道:“这次碰上了硬点子,手握重兵,而且心狠手辣,不是以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能比的,大家要小心谨慎,不要在这小小的临高栽了跟头,明白吗?”
几人应下:“属下明白。”
这时远处又有一人径直走过来,小声说道:“大人,那姓夏的往一处地方去了,听说是座私塾,他们管这地方叫‘学校’,身边护卫很多,没法靠太近。”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这姓夏的,他每天的行程都要向我禀报。其余的人,按之前的计划,分头行事。”
“属下遵命。”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剩下这个为首者遥望夏天南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悠悠道:“夏天南?难不成是同名同姓之人,怎么与当初广州遇上的那人姓名一字不差?”
此人浓眉大眼,国字脸,正是广州城内的锦衣卫百户周国新。
夏天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心道:谁在念叨我?
旁边的林伟业正热情地向王徵介绍校舍和课程设置:“……现在招收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全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大部分都不识字。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他们没学过八股,教起数学和物理等知识来更容易接受……”
王徵站在一间教室旁,透过窗户观察着里面的情形——教室里坐满了十几岁的少年,身前都摆着一张算盘,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正在授课,看样子教的是算数——他一边看一边问:“物理?就是格物之学吧?这些蒙童从没接触过西学,学物理是不是早了点?”
“这个是我在教的,我当然不会弄填鸭式教育,先从最简单的常识入手,让他们对物理有一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