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剩都的城镇,位于陆西的中央,是神权所在的地方,厄支河流从城南经过,这里自然成了富饶之地。
这一天,神庙的广场已经密密麻麻跪满了从各地赶来的陆西人,祝祷的声音响彻天地,来往的飞鸟在城镇上空盘旋了几日始终不敢落下来。
神庙里的人在原地转了几个时辰,不时透过狭小的格子窗望着下面蚂蚁般跪地的人们,乌压压的一片,甚至越来越多。
这几个人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话,才能在唱祝声里彼此听见说了什么。
“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事?”
“这神谕怕是请不到了……”
“啊?你说什么?”
“把那边窗再关上点,根本听不见!”
“我说这都第几天了!你看外边的人,都跪不下了!”
“对了……我听上深堂的人说啊,午姥都进去好多天了!”
“午姥?怎么会是午姥?现任的圣女呢?”
“怎么,你不知道?高塔那边儿的灯熄了好长时间了,听说……圣女失踪了!”
“就是就是!侍奉的几个丫头全都被挖了眼睛,现在还挂在房梁上呢!”
“怎么可能!别胡说!”
“哎呦我哪敢呀!上一道神谕的事情你没听说吗?就是因为圣女不见了,所以才让午姥临时顶上的……”
“诶!说是午姥下来就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什么黑烟……北火,神迹消失了!”
“这简直就是亵渎!”
“依我看,北冥神多半是犯了怒,降罪于我们!”
“完了完了……十长老也不想个法子,是不是跑了?”
“不可能啊,映大人不还在上边吗?”
“他懂什么!自求多福吧!”
谣言最开始是从这里起的,怎么传了出去就不知道了,人群在无助的时候最容易信以为真。不到两个时辰,神庙下的广场就传出了隐约的哭喊声。
不过在这间屋子的上边,是一间格外富丽的堂屋,映大人,十长老之首,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他正从少女捧至身前的金盘里,来回翻找着样貌可人的坚果。
纱帐隔绝了这几日火辣的日头,也阻挡了层层交错的祝祷之声。
不一会儿,门后转出一位神情严峻的老妇,她招呼着少女退下,一面弯腰问着:“大人,今天这些,可还满意?”
映大人从宽大的长桌里抬头,满脸的油渍顺着衣领流了进去,他嘿嘿地笑着,又稀里呼噜地从碗里大嘬了一口:“不错!午姥,还是你最会办事,知道我喜欢新鲜的。”
“只怕今后,我无法为您效力了……”
映大人吃惊地停下了嘴,只听她说了一句:“大人不如回去告诉长老会的各位,就说午姥无能为力了。”
映大人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又继续在桌边寻找着吃食,只等他啃下了大半只鸡腿,才说道:“怎么?换个法子来要挟我?你真以为,外面这群蝼蚁磕磕头,你就真把自己当神了?要不是长老会大把银子把你们供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给我回去好好跪着,想办法把神谕请出来,要不我就亲自扒了你这身衣服,让你在城门上晒着!”
“不过你不想干了也可以,”映大人突然又接了一句,“反正谁都可以,我看刚才那女孩就挺好,明儿个把圣女的帽子往她头上一戴,就你没什么事了。”
午姥像往前一样顺势着附和了几句,又说道:“我在这好多年了,每一代的会长,都会在这间屋子里,和百姓们一起祈祷,毕竟神谕也只是一句话,能不能传达下去,很多时候,还得靠各位长老。我懂得不多,看得却也不少,敌军目前已经过了哨岗,很快就会到达目兹,对了,你难道没听说,北火已经没了?”
映大人听到这里,突然收敛了笑容,午姥则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碎骨向他抛了过去:“快逃吧,趁现在天还热,否则就你这身肉,只怕落在了所有人的后头。”
随后她便从屋里退了出去。
映大人一个人坐在桌边,窗外的人正齐声呼喊着什么,他侧过半张脸看到头顶的窗户被震得哐哐直响。
而远处蓝色的天空里是一群接一群来回盘旋的鸟,其中有一只锐利的身影,正展开双翅,划过所有重叠的鸟群,朝着神庙笔直地飞来。
越来越低,映大人赶忙起身,把手里的半根鸡腿朝桌上这么一扔,在腰边上胡乱擦了擦手,转身推开那扇圆形的窗户。
那只黑翅鸟精准地在窗台上收了羽翼,一双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嘴里发生嘶哑的咕噜声。
它在呼唤着映大人向它靠近,随后它低了低头,朝着映大人递过来的手臂砸吧着嘴撕咬了一口。
那只手臂跟其他的四肢极不相同,不仅到处都是被扯掉了皮肉的伤口,还出奇地肥壮。
映大人就这么站在窗前,挽起一只袖子喂养着自己的鸟,还一面回头注意着门那边的动静。
等它咕噜咕噜地吃了个饱,映大人才一手捉起它的翅膀:“你个贪吃的畜生!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就这样半个时辰后,映大人的随身护卫,一个身材高大,模样丑陋的中年男人进了这间堂屋。
映大人正把鸟放回到架子上面,然后一边冲他招手:“山鹰,他们找到那个人了……把话传下去,请十长老的各位,到我的早餐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