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合周脸上的微微变色的情绪,无忧则是平静得出奇,语声中亦是波澜不兴,“公子出向高贵无忧,可随意游戏世事,无忧却万万不能如此。刚刚,耽搁了些时间,恐殿下要什么,无忧这就先行失礼了。”然后,敛身为礼,退开,轻巧行过他身边。
合周衣角随风扬起,边缘处擦过无忧手臂,园中万物皆发出声音,一时缭乱,无忧也意在快行。
**********
刚刚走离了她一步之远,合周的声音,就好似擦着滑过她手臂的衣角响起一般,“你口口声声说的不能。不过是因为痛恨自己苟活的逃避。说来,只是你想得太多。在这世上每个人都各安天命,他们的伤、他们的难也并不是你的过错,可你却活在过错之中。你周旋的这些人中,个个心狠手辣,你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吃干抹净。这样的报仇,会否太过作践你自己。”
这是第一次,她怒目针锋相对,之前她一直婉转迂回劝说,只是因为担心,会将他激怒起了逆返,但现在看来,那些如何的婉转迂回早就失去了它们的意义因为这人一直在装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恕无忧直言,这不是公子该操心的事。”然后,她在心下好奇,他会如何反应。
他一脸救苦救难的菩萨脸,没有她曾想像过的激怒,也没有嘲讽,却看似真挚,“不平则鸣。我心为姑娘不平。”
她还是小瞧了他。这些话,他无所触动。言语之力何其微薄。
无忧轻轻笑出声来,“天下苍生亦有不平事。公子当鸣。”
他一脸有棱有角的淡定,“天下苍生自有该理之人去鸣。我力量薄,只够关心一人。”这人倒是敢于口无遮拦。
无忧冷笑,“先推她入火坑么。”
他抬起头看着天风过树梢,然后对着自己的手指端详片刻,“这世上的事一向奇妙,有时候你看着是失去,其实是得到反之亦然。姑娘所缺的是一个相信。”
无忧袖中的双手紧紧握合,那痛一丝一丝地渗进身体里面,“公子那么手段了得,不能让她相信么。是否真的是有纰漏,而公子当局者迷呢。”
合周沉吟着道,“她受过这世间给的苦,当然不能轻易信人,不敢相信有人会这样关心她。我还在找让她相信的办法,可在那之前,我要让她离开这个随时可能会让她引火自焚的地方。”
无忧凝视着他那周流无碍的镇定,“公子一向如此么,这么的自以为是。不觉得这本是坑害,以籍帮助之名。公子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看向无忧,我们各自安好,岂不是更佳。”
他好似未听懂无忧话中的意思一般,只是仰起头来微笑,“快上去吧,大公主要找了。”
无忧没有从他眼中看出放弃,却也不想再妄自多说。福了福身,走开。走到一半的路,听到他朗声对她说,“哪怕你会恨我,我也是一样的选择。”
的确是很难想像的执著。更难以想像的是,一切会如他所说,只是为了无忧。她怎么会相信,一个人摇旗呐喊的所谓真心。从来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想,她真是不走运,到底应了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他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有太多可以猜测。而若要逐本穷源,也不过是大姐姐的授意。
要不然,就太不合乎于情理,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的人如此,那就太像是话本子里的爱恨情仇了。
进到书室的时候,正听到大公主在问无忧怎么没见着,无忧赶紧快步答应走入室中。大公主抚了抚眉,似乎是最后沉吟了一下,才道,“无忧的那位亲戚公子,我已命他常在书室走动,你出去吩咐一下,让他们腾出一间息室来给他,今后,他的一应具细也由无忧打点吧。”
无忧点头答应。然后,见大公主扬了扬手,知道是与弥姑姑有话要说,遂恭身退出。这样的事,本来也是无可拒绝的。
刚走到门口,大公主的声音丝线一样地绕进耳朵,“这个合周倒是不可多得的才子。”大公主虽然不至于在人才上要求苛刻,倒真的是少有这样满口赞誉的时候。
无忧顿时觉得,自己是陷入一个新的漩涡之中。
从前,因合周少与帝都之中的外人打交道,对付他,还可以周旋于大公主虎威之中,充一充那长着脑袋的狐狸。
现下,合周也将他自己送到了大公主面前,无忧优势不再,他若一意为难,一切不可谓不危急。
不敢停脚一路走出去,正听到弥姑姑回着,“现时,殿下广开言路,可收效却不大,有识之士大多也是观望之态。这位公子来得似乎是恰到好处。”
“先帝治国以武力驰天下,那些文人被荒废多时,都要忘记这大显与他们有关了。我在想着如何招些奇士。可刚刚他说的那些……”之后,大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得不清了。
这么长时间里,无忧一直想甩掉身上的包袱,罪女之名,不明不白的相助,大公主的着意试探,大太太的时时刁难。能稍减一切负重,向前。可天意着实弄人,便只是第一条,就是如此的磕磕绊绊,她从未想过,从天而降的合周,会成为一切的阻碍。
下得楼来,跟出来的婢子向她请示着,“奴婢这就叫合周公子跟女差过去看么。”
无差略略沉吟了一下,对那婢子道,“我先去挑屋子,然后,你带他去瞧吧。我去看看殿下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婢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