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淡淡还了无忧礼道,“是老七。”身子稍稍向无忧侧过来一点,目色泽过无忧的脸时,也是淡淡的,“这位是锐安候府家的大千金贤训姐姐。”
“从前也听人提到过七姑娘无忧。”贤训目光望过来,“与所传是不错的呢。今日前来打扰,七姑娘莫嫌贤训吵闹。”
哪有什么嫌弃之说,做主的原本也不是自己。
无忧默想一刹,带点羞涩,道,“姐姐如此倒叫妹妹惶恐,姐姐前来候府,自然是宾至主人福的。”
贤训刚刚说的对自己有耳闻,并不是在夸自己,那样的旁敲侧击,无忧亦然明白得很。
至于现任锐安候,无忧早就听说过他。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权臣。且是帝都中的旧族,数百年的门阀世族,先祖原是前朝故臣,却在本朝开国时迎帝入都,成功移势入了大贤朝。到了新帝这里,更是有两位小姐被选入宫中陪王伴驾。
五姑娘目光只视着面前一寸之地上落下的柱影,待得无忧语罢,伸手向前点指给贤训,“学上就在前面,我们一起走吧。”
七姑娘傍在五姑娘身侧,随她们闲行着。回廊两侧还似旧时,婢子们脚步匆忙往来迂回。
贤训目光并不东张西望,也都只是清然平视,端然贵族门庭风范。走了一会,视线似乎是被什么吸引。
无忧与五姑娘看时,贤训脸上生起的笑已是十分。
无忧与五姑娘亦随而转目,原来家生奴才元二,天生粗短,此时正要将一个灯笼挂在杆上,脚下恃着木梯,动作笨拙地跳来跳去,却总是挂不上去。
后来,梯木摇摇,元二在上面张牙舞爪地找着平衡。
木梯下面几个家丁瞧他那般,都已经笑得肚子疼了,本来扶着梯子的手也都散了开来。
等到梯子向后仰了,元二大呼救命时,下面的人才反应过来一把扶住梯子,幽幽搭回原来的檐头。
整个过程,着实逗趣已极。
看过了这一出,五姑娘脸上微微有些变色。这元二是家生奴才,是以一直留在家中,唯有一桩,生得形容猥琐,寻常时是不让到园中来的,今日不知如何要他到后庭来挂灯。
五姑娘虽然与这位贤训小姐交好,但其实最是要面子,看贤训笑了许久,心上更是不痛快。
眉目划过元二,“家生奴才粗鄙至如此,让姐姐笑话了。”
她这般自谦,住了,便引手请贤训继续向行起。
贤训扶着婢子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嫣然有笑,“这样的奴才瞧着得趣,看了他这个样子,倒觉得心上的烦恼如风吹云散,世情都变成了趣味。”无忧记得这是贤训第一次转头回望,这一下,才看得出也是青葱年纪的女孩子,那笑容亦甜朗。
“果然!”五姑娘温柔应了,但是,脸上总是不那么自然。
无忧抬目。
学堂在繁枝掩映处,远远现出形影,便刹时印上心中形状。
从前轻花落梦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进得堂中的时候,众位姐妹已然都是在的了,大家一见是锐安候府贤训姐姐来了,便都起身行礼。
原来在无忧病中,贤训与几位姐妹已然是通熟了的。
今天要读的书仍是千字文。其实,各个姐妹早都在自己屋子里学过的,如此聚来,不过是为了讨老太太欢欣。
贤训打量着大家聚得齐了,便向五姑娘点了个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五姑娘看到贤训的示意,眼中一诧,又隐去,只是蔼然点头。
贤训道,“皇上的妹妹,当今永亲王家的王妃,想要找一位女学生去学跟她学写字。王妃与我娘亲通熟,说了要文安候府家的姑娘呢。”
五姑娘听了,一脸的肃正。
芝儿在一边为七姑娘捧书,心想,七姑娘的这位姐姐是候爷的嫡女,候爷又在权炙之时,公主若是指定在文安候府选,那就再没旁人,不过是五姑娘无非。
再打量几位姑娘,五姑娘,仪态稳然,想的也应该是这个道理。
六姑娘眼睛眨眨,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并不大上心;七姑娘脸上永是一个笑;倒是四姑娘,微有些愁味。四姑娘不爱读书的毛病,上下皆知,又爱乱担心,此时,定是怕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抖不开。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无忧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也不在上头多放心,转了心念,只是微颌首,用一根小指摩着千字文上的字,静静琢磨心事。
堂上一时深静,唯听得窗前帘幕微微冉动风声。本是秋深之时,但是众姑娘聚在一起时,五姑娘总会小开一些窗。
那边,贤训小姐微微顿了一下,笑意吟吟,似乎心中也早有了答案。微眯眼凝着众位姑娘的表情。
恰在此时,婢子捧上由打山西贡来帝都的酥梨来。
六姑娘立时食指大动;七姑娘也将目光分在梨子上;五姑娘微禁着一个力,似乎是在等什么落定;四姑娘一直在望着金贤训,目光融融烁烁,很是要紧。
大家以为她不欲先说下,便一致去选酥梨。贤训却偏偏挑了这么个大家都没有防备的时刻,点出了公主想要传字的姑娘,其实是七姑娘。
芝儿在无忧身后偷瞄了一圈,几位姑娘皆是大惊,唯止六姑娘兴趣还在酥梨之上;五姑娘目色深深,却在一瞬间移到了书房的挂瓶上缘;四姑娘惊了一下,回神过来,已经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倒是六姑娘,嘴角牵着笑意,颇似看倦了大家眉眼里掩不住的诧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