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合周之所以会选沙木来保护无忧,是因他从可汗口中探知的几个人选中,只有他的身世与所交结之人是简单的一条线,也正是这位铁及将军。而那时这位铁及将军远在千里之外作战,沙木可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纯净人选。
想到这些,一切再次确定,沙木一定是在骗自己,无忧不是自己逃走的,而一定是被他藏在了某一处。只因要给这样一位经大多数人证实了叛逃的将军向可汗求情,简直是比自己亲手犯下一桩罪孽还要危险。想要做到这一切的沙木不得不剑走偏锋。
转过几重岩壁回环,他已经见到那位重伤将军。
算是一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吧,这位遍体鳞伤的将军脸上的颜色很是安然。就像有一种力量从他心底生长出来,在这些伤痛之间慢慢将所以伤口拉合。那种力量的固执,清晰可见,纵然被尖利的铁刃狠狠划过,也要执拗地愈合一切。
他看向沙木,“我能单独问他几句话么?”
沙木犹豫了一下之后,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走出了山洞。在走过他带来的几个人身边时,淡淡道,“你们也都出来。”
本来一直合着双眼的将军在那些脚步声踏出洞外之后倏然打开,“我不想以不洁的名声存活,你只要去救那个姑娘就可以了。她被沙木的人带走了。不过不用不着为难沙木,他无心伤害那位姑娘。他就只是年轻气盛。老是觉得一切皆可救。”
“我可以将你的这些话理解成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合周垂头看向他。
那位将军摇了摇头,“不必,我一点儿不想让多余的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如果没有那位姑娘,我会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死你。我们族人,是以杀人为荣的。”
合周点了点头,“我听过将军的大名,从来都不是虚伪做作之人,但是现实来看,会比传说之中更让人钦佩。”
“我以为你会先问那姑娘的去向。在我还能说话的时候。”
合周摇了摇头,“没有,我从不问没用的问题,无忧的去向,你根本不知道对吗?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救你,而不在意你的痛苦。不过前提是你得好好活下去。”
然后,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我来这里时,为我与无忧准备的,以供不时之需的止血药,效果很好。”
那位将军抬起他那双重有千钧的眼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这个会让我觉得耻辱的做法?”
“因为你的脸色,那种因为看见了自己心爱之人而产生的与众不同的红晕!”
那将军有气无力地大笑出声,“这么明显么,连重伤带出来的死亡气息也没能将它掩盖住么?而且你之前根本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生携带这种红晕之人。”他张开嘴巴,没有拒绝地吞下了合周递入他口中的药丸,一种清香的气息,在他口中弥漫,他自语了一句,“这药丸果然是生的味道。等到我身上全是这种药丸的味道时,大约就可以救得过来了,可是先生身上真的有那么数目庞大的剂量么?”
“这世上的一切皆有痕迹,连一个转眼消失的恶毒相法,都会在眼神中至少留下半个时辰的印记。天下大多数人不能知那种痕迹的存在与消亡,但是我从来都能看得很是清楚。”合周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那么重点又转成了可汗的想法。他不一定会给公子这个面子。而且公子还没有回答我关于那些药是否足够的事情。”
“将军所料不错。可汗正被那些诬陷于将军的话所迷惑,一提到将军牙齿都会咬得咯咯直响,所以将军刚刚在问的那些药剂,就由可汗提供给将军吧。”
如果不是有重伤在身,铁及险些要从自己的床上蹦起来,“公子说出这些话难道不觉得是在自相矛盾么?正在记恨于我的可汗,怎么会用这种不可谓不可名贵的药材来医治我呢。”
合周点了点头,“将军的怀疑很正确,而这也正是我对沙木说想要跟你单独谈谈的原因。真正的说服可汗,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能为将军挑一种将军与我都需要的死法来成全将军从容死去,才是真正的事实。”
铁及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你是说要为我挑选一种死法吗?”到了此时,他听到这些,虽然还是惊悸了那么一下,但是马上又变得无所畏惧,“如果足够新奇,我倒是愿闻其详。”
“将军跟过可汗的时间更长,应该说是更加了解可汗的为人的。虽然身处高位,但是心胸却称不上是宽广,甚至算得上是足够狭隘,而且更加显著的人格是极好面子,所以我会给可汗提一个方法有利咱们三方,就是用一种含有能解你身上伤症也同时含有一种累积致死的毒药给你吃,三个月之后,你身上所有的伤会完全愈合,成就可汗的仁慈宽厚,成就沙木想救你无恙的心愿,也是在三个月之后那药里面潜着的毒到达一定剂量,足以致你身上伤口再次崩裂,成就可汗杀你,和我也想杀你的愿望。而沙木就会以为一切皆是天意。”
铁及的脸色微微泛了一下白,又很快归于平静,“我能问,公子也想我去死的原因,是不想让她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么?”铁及暗沉的目光在提及无忧的一瞬,倏然炫亮。
洞中偶尔吹进外面的狂沙气息,合周望着那块突出的岩壁上积累的细沙,半晌,终于作答,“她千辛万苦想要去到的地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