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沉溺于一片黑暗,而后,我似乎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之中。
四岁那年,师父把我捡回家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是村子里流浪乞讨和狗抢剩饭的脏小孩。
那时的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浑身上下臭烘烘的,指甲缝里埋藏着漆黑的污垢,人见人嫌。
我甚至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只敢低头沿着墙缝走,不是因为我自卑羞怯,而是因为走在大街上有的人会嫌弃我臭脏而打我骂我,还有的人嫌弃我一生下来就没爹没妈晦气。
那年师父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死了,因为心疾。
那是深冬,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银白洁净,在这片洁净之中伫立着一棵死气沉沉的凋零枯树,树干漆黑布满褶皱沟壑,在那棵死树之下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将死小孩。
那小孩就是我,四岁的我。
我浑身蜷曲还不停的颤抖,不是因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冷,而是因为心疾发作心脏剧痛,那种根深蒂固的痛令我难以忍受,就像是有一千把刀同时剁心。
四岁的我已经想到了死,因为只要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了。
临死之前,我模糊的看到一位锦袍男子如雪花一般轻盈的从空中飘落而下,冰天雪地中他的华服锦衣是那唯一的一抹颜色。
锦衣男子玉发束冠,容颜俊美,身姿修长,气质出尘洁净,如画中仙,我想他应该就是神仙。
而后他伸出手将我抱了起来,一点也不嫌弃我浑身脏臭,还用他宽大的锦袍将我紧实的裹了起来,温暖随之而来。
神仙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你简直是个变数!凡界那么大你投胎去哪不好,非要来这穷乡僻壤!本君差点要将凡界给掀个底朝天!”话的意思虽不明白,可是我听出了其中的焦急与担忧。
在这世上,师父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当时我的心口很痛,痛得我浑身抽搐,那时我扯着他的锦袍拼命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痛,想死。”
我想让神仙给我来个痛快的,直接杀了我。
“你想的美!”神仙咬牙切齿,而后他俯身渡了一口仙气给我,兰芝香味令我安心。随后疼痛逐渐消失,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而后我便在神仙怀中沉沉的睡去了。
冰天雪地中将我救起来抱走的那个神仙就是我的师父,是他将我养大的,也是他一直拉着我的小手对我不离不弃。
师父带我去了清虚山,那时的清虚山还没有气势恢宏的清虚派,高耸入云的山顶上仅有一座质朴小院,小院中有两座小茅屋和一片菜地。我与师父便住在那里,那是我记忆中的家,师父是我唯一的家人。
在我没有修成神之前,心疾一直在不停地发作,而且天生的心疾根本无法根治,每次犯心疾都需要服用大量的薛荔草缓解疼痛,有时甚至连薛荔草都不管用,那时我真的恨不得师父一刀捅死我。
我想师父心里最难受的时刻就是我求他杀了我的时候。
每当心疾发作我便浑身发虚汗,不断地抽搐颤抖,心口疼的我喘不上来气,那时师父会将我抱在怀里,不断地安慰我,他让我不要害怕,他会一直陪着我。
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我会扯着他的袖子泪流满面的一遍又一遍的求他杀了我。
那时师父眼中的伤痛与心疼是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所以修神之后,这是我最后悔最内疚的事情,我想每次犯心疾,师父心中的痛不会比我少。
自从有神力护心脉之后,我便没有再犯过心疾,上次犯心疾已经是两百多年前了吧?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有心疾这件事。
时隔许久的疼痛再次席卷了胸膛,我似乎又回到了四岁的时候,冰天雪地中,枯树枝干下,我蜷曲着身体抵抗剧烈疼痛。
师父好像就在一旁,我再一次痛哭流涕的求他杀了我。
这时师父再次俯身为我渡了一口仙气,和小时候那次不一样,小时候的味道是兰芝香味,这次是药,是薛荔草的味道。
而后我感觉到身旁不是师父那熟悉的气息,可是他和师父一样,将我抱在了怀里,语气温和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殿儿,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虽然他的气息很陌生,但是他是我此时唯一的依靠,我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了他的心口,求他别走,因为我不想再回到那片冰天雪地之中了,独自一个人等死的感觉真的很绝望。
……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魔君九卿抱在怀里。
他的面色苍白薄唇干裂,双眼下一片乌黑,眼中有着难于言语的疲惫和心疼,看到我睁开眼睛后他怔了一下,而后他嗓音嘶哑的说道:“殿儿,对不起。”
他看起来,真的很愧疚,神色上的伤痛与内疚不是骗人的。看来这个魔头九卿也没师父说的那么坏,最起码他还知道痛,以前他是怎样我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应该是有心的。
其实心疾复发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也不知道我有心疾,而后我虚弱的勾了勾唇,对他说道:“心疾是天生的,不怪你。”
九卿沉默了,良久后对我说了一句:“我们去看星星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到九卿为何突然要带我去看星星,再说了,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清虚山高耸入云,伸手触天,每晚仰头望夜空漫天的繁星近在咫尺,好像伸出手就能摘下来一颗一样,就跟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