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大眼睛问:“招幸是什么意思?”
“你们跟她讲这些事情做什么?”子夫姐在一旁听见了,急忙将那些逗我的舞姬们驱散开来,转过头来,悄悄地附在我的耳边,对我说:“阿鸾,你只需记得,若是你只是想守在阿青身边的话,殿上献舞那日,你可离那正殿远远的。切不要靠近。”
我听着子夫姐姐的语气,像是在诉说一件极险恶的事情,急忙拉住她的手说:“姐姐难道不想守在阿青和卫大娘身边吗?殿上献舞那日,姐姐非去不可吗?”
子夫姐郑重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我卫家受侯爷和公主恩惠不是一星半点,许多事情,也并不是我能够随心所欲的。”
说完,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发,温柔地微笑道:“好在,阿鸾你还小……”
自那日起,我又跟洛白师傅说,我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像羽纶踏歌曲这样的深奥精妙的舞,我还是不学的好。
洛白师傅望着我,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抚着琴,低眉轻声道:“你这孩子还有没有个常性了。”
“可是师傅不是也赞成我,不要痴心妄想、自投死路、羊入虎口吗?”
她不看我:“油嘴滑舌,我就知你终是没有那样的觉悟。”
我说,师傅貌美如谪仙,舞技琴艺,皆非寻常女子所能比的,却也甘愿躲在这平阳侯府的湖心之上,是否也是因为没有那样的觉悟?
洛白师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声说:“你这丫头,说你木讷无知,却又牙尖嘴利,说你不会讲话、招人嫌恶,可这嘴巴,却又像是灌了蜜一般。罢了,你既不想学,我也省得一点一点教给你了。待你想学的时候再说吧。”
从此,我又变成了一个吃闲饭的了。
但我心中依旧忐忑,几天之后又问师傅。若我一直什么都不会,我会不会因为吃闲饭吃得太明显,是否会被撵出侯府去。
洛白师傅拨弄着她那只笼中青雀,瞥也不瞥我,轻声道:“那你就不会吃得稍微低调一点吗?”
后来她又说:“若我是你,既来之则安之,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于是经过一番折腾,我终究还是回去老老实实,跟着洛白师傅练舞。
寒冬来临的时候,南山的围场草木凋零,侯爷与人去狩猎的时候也少了。他整日里拥裘围炉,鲜少外出走动,阿青清闲了许多。
卫大娘为我赶制了冬衣,她说阿青的衣服,她以前估摸着做了些许,再加上他素日出去都是穿府中安排的衣服,早已不缺衣物鞋履了。
“倒是阿鸾你,生得这样漂亮,更应该穿好看的衣服了。”
她说这话时,眼角浅浅的笑纹,和我的吉婆大娘一模一样。我呆呆地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卫大娘织布缝衣,心中不禁想起了我的大娘。
她虽没有卫大娘这般汉家女子的那灵巧娴熟的针线手艺,可在我与她生活的那些年,却也为我仔细缝制了不少的衣裳。我身量瘦弱,康奘大哥又是男儿,家中也没有小女儿的衣裙了。大娘她都是叫大哥拿家里的羊去集市上换来的汉人的布匹,量着我的身形帮我赶制的。
她总是望着衣袖上略显粗糙的针脚叹息说:“阿鸾你若是沦落到汉人的家里,你这模样,穿上汉人的衣裙,定是极好看的。”
我如今已是穿上了她常常念叨的汉人家的衣裙,身边也有人为我悉心赶制冬衣。
只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油灯微弱的光芒恍惚间,我盯着卫大娘手中针线的眼睛,竟也有些沉重了,恍惚间半合上眼睛,似乎听到梦呓一般轻柔的呼唤声。
阿鸾,阿鸾。
像是大娘在叫我。
我感觉她把我已经发软的身子抱起来,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我趴在案头望着她穿针引线,密密细缝,不自觉地睡着了。她把睡去的我,抱回到床上,再仔细地掩好被角。
“大娘。”
我不禁叫出声来,身子不由一颤,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正负在阿青的背上,身上披着毯子,被他背着,向着平时住的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