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重阳这天,我不许跟着他走吗?”她的声音又些颤抖,融化在空旷的草原上呼啸而过的浅浅风声中。
“我答应你的,今日要和你一起的。”她说着从旁边的青鸾身上取下,那包捆得整齐的油纸包裹的重阳糕来,从袖中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横刀割断上面的细绳,轻轻将那油纸包铺在那坛菊花酒旁边的绿荫中。
“我带了你要的重阳糕来,还有菊花酒,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那家。”她说着伸手将酒坛上的红绫启封,酒香瞬间弥漫,花香四溢芬芳,在秋风中弥弥开来。
“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王孙。”她的眼泪滴在酒坛里,嘴边却忽然化开一记温柔的笑意:“我连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糕点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买了我最喜欢的桂花味的。你可不许嫌弃我。”
“他们说,重阳节是祈求长命百岁的节日,喝菊花酒,吃重阳糕,还要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自嘲地一笑:“我忘了带茱萸来了。”
说着,她原本强装平静的眼中忽然又仿佛倾盆雨下,瘦弱的身子猛颤,呜咽着跪坐在了地上,恸哭了起来。
“我就是个笨蛋,王孙,我就是个大笨蛋……”
她跪坐在那柸黄土前哭了许久,草原上的秋风似乎也不愿意惊扰她的追思,渐渐缓和了下来。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间隙洒在她的肩头,菊花酒香悠悠,十里芳草萋萋。
她哭着哭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场恸哭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抬手将那白瓷坛子倾斜,让那晶莹芬芳的酒酿洒入那尘土之中,菊花酒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渐渐升腾,微醺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王孙,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她扶正坛子,停了下来,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一柸黄土,眼中的光芒渐渐涣散开来:“我舍不得你。可是,我要离开他。”
说着,她顿了顿声,又轻轻地补了一句。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她忽然想起,那个白衣少年驾着马车带着她从甘泉宫中奔袭而出的那个夜晚。
他对她说:“既然你终归是要跟他的,那倒不如是我亲手把你送到他手里。”
他还说:“人生苦短,能早一天,便早一天。”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尽管是彻夜的奔袭,该错过的,其实都已经错过。
该晚的,也都已经晚了。
她又默默地守着这柸黄土,又陪着他坐了许久,直到天边的血红的夕阳缓缓地落入地平线,十里芳草似乎被这冉冉的夕阳点燃了一般,远远望去,湖光潋滟似火,那景象当真是壮丽又凄凉。
“我要回去了王孙,回到我来的地方去。”她抬起手来,最后一次轻轻地抚了抚那光秃秃的土丘,眼中的光也被夕阳点燃了一般:“我不能再耽搁了,若是一会儿有人找来,就又走不了了。”
说罢,她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破涕为笑。
那一笑,仿佛枯树生出了红花。又仿佛这血染的夕阳一般,璀璨又荒凉。眼中的光却伴随着最后一丝夕阳渐渐熄灭。
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除过死别,除过生离,便就是如此吧。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你愿意再等我一次吗?”
——“好,我等你。”
他于剧烈的疼痛中赫然睁开眼睛,仿佛在那漆黑一片的短暂的昏厥中,听到了她的微弱声音。
那声音微茫却又无比清澈,仿佛带着电光石火,瞬间撕开了漫天黑暗的一道口子。
迷失了许久意识逐渐清晰,他大口呼吸却忽然吃痛,只觉得一呼一吸只见,胸口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险些又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他将浑身的力气凝结在苍白纤细的手指,指腹深深楔入那潮湿的岩壁,忍着皮肉和胸腔绽裂的剧痛,缓缓挺起了身子,可脑子里依旧不清不楚,全然一通乱麻。
唯有一个名字,一个背影愈来愈清晰起来。
阿鸾……
“呦,还没死呢?都被揍成这样了,还能爬的起来啊。”阴暗中不知某处忽然发出一声尖细的冷笑:“到底是贱骨头,果然是够硬啊。”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根本听不进去黑暗中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唯有那意念中的一个牢固的声音一直在响。
阿鸾,阿鸾……
“我说你的这些手下,下手也太不知道轻重!”那尖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楚服大师说了,非得这太阳刚刚下去,戌时一刻的时候再取他的贱命。这样才能妨到那贱人,让她肚子里面的小东西胎死腹中啊。”
“也不差那一时半刻的,何况,你看他还是能动弹呢。”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语罢,他恍惚听到身后冰冷的一瞬刀尖出窍的声响。
“我看这日头也差不多要下去了,咱们该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