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石室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整个室内都十分昏暗,东南方向的墙角处,有一方石桌,而与石桌挨着的,是一张约莫两尺高的石床,那石床上此刻正盘腿坐了一个人。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眉目疏朗,目光清润,然而脸上一条贯穿整个面部的伤疤,使得这面容徒然增添了几分狰狞,令人不敢细看,也把他眼中的温润掩盖了。
这人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闻两人闯入时的声响,已经缓缓睁开眼来,他的视线落向岑可宣,眸光瞬间如潮水动荡,透出的情绪似惊喜,似犹豫,很是复杂。
因急促的奔跑,岑可宣心跳仍是很快,她循声望向这人,更是感到诧异。这人她当然见过,几日前在碧柳园外,白公子与他刻意避开旁人,很快折返离去了。她当时整个人心绪混乱,因而未曾过多去在意,如今细细回想,却越发觉得其中的蹊跷:碧柳园已是御景山庄的地界,倘若白莫寅与此人有事要谈,为何要另寻他处?
他们是在回避谁?这中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绪绕了又绕,绕到最后仍不得所知,她竟然也不再过多纠结,因为眼下,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你怎么会在此处?”沉默了须臾,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带了些沙哑。
岑可宣一时摸不清此人的立场,暂时没有回应。
急速的奔跑后忽然停下,寒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呼吸很重,血液一点点滴落在地面,竟在空旷的石室里听得清清楚楚,仿若永无止境,直至最后一滴血流干,听得岑可宣心惊肉跳。那刀疤男人突然就起身了,岑可宣紧张地握紧手中匕首,浑身颤栗,那人却只是走到石桌边,摸索着从一个木箱子里掏出白润的小瓷瓶,回过头来上下看了寒越一眼。
他的眼神很是古怪,又说不上是恶意,这无法理解掌控的感觉令岑可宣无端生出些警惕。
“这药能立即止血。”他最终走过来将瓷瓶递给岑可宣,岑可宣一愣,怕其中有诈,僵着身子不知该接不接。寒越忽然说了句:“多谢前辈了。”那刀疤男人便把药往岑可宣手中一塞,转身回去在石桌边坐下了。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睛仍旧落在了岑可宣身上,只是目光更为平静,不那么古怪得令人感到不安了。
这是个怪人!岑可宣如是想,她不自在地扶了寒越坐下,手里握着瓷瓶,却始终不给他上药。寒越低声说道:“没事。”脸上也越发显得苍白。她犹豫了一下,知道他很难支撑,这才将瓷瓶拧开。
刚一开启,里面的药水立马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草药和酒精味,她轻微晃了晃,放低手沿着他的伤口抖落,寒越皱了皱眉,没有发声。
这药显然是用酒泡过,开盖后浓浓的酒精味儿在密室里扩散,撒在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寒越却一直忍着痛没出声。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他本就沉默,他曾经受过比这还要重得多的伤,无论他叫得多么惨烈,根本无人在意,不如闭嘴,省下力气,反倒能令自己恢复得快些。二是……
他稍微侧过脸,岑可宣正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分明自己已经十分狼狈,额头沁出些细汗,却仍旧一丝不苟地替他处理伤口,没来由的,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一点一点,宛若水波酝酿扩散,更似有蔓延之势,这令他感到危险和不安。于是他命令自己闭上眼,再不看她。
眼不见,则心不乱。
“这伤口反复裂开,我看着就疼。”岑可宣嘴里说着,抬起头便打算叮嘱他,却见他只闭目养神,浑然不在意她,心里不免黯然失落,终究闭了嘴。
寒越的伤虽然极重,但那刀疤男人的药却十分有效,他休整下来便打坐调息,片刻后,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稳定了。岑可宣坐在石桌边,见他面色渐渐转好,终于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那刀疤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发出一丝轻微的笑声,待整个石室安静下来,他突然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岑可宣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今年十七了。”那刀疤男人望着远处,嘴里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十七年了,那年冬天……连瑛说会带着孩儿来找我,随我一起离开,远离是非……”他眼光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
岑可宣与寒越奇怪地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那人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会如此狼狈?”寒越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许是用了对方的药,这个一直显得不近人情的杀手,竟然说话时带上了一分恭敬和礼貌,这令岑可宣大为意外了一番,甚至暗自想着,或许她并不足够了解他。
那刀疤男人道:“你们唤我段先生便是。”至于何方人士,或者有何来历,仍是缄口不言,寒越也不问。因为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也是他与这人谈话的最终目的:“段前辈住在此处,可是对这石道十分熟悉?”要如何出去,终究还是仰仗于他,他难得的意识到,他与岑可宣二人,决不能困死在此处。
或者说,即便自己死,也不该拖累她。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熟悉?我当然熟悉了。”段先生轻笑一声,忽然十分感慨地说道:“我曾经在这里住了整整六年,如今十一年过去,我再次住回了这里。”他嗤笑一声,似乎有些自嘲:“算起来,距我第一次闯入此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