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有人笑得温柔且和煦,似把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生气。他将托盘放置在旁边的矮凳上,稍微抬高手中的药碗,里面漆黑的药水还泛着热气,他便低下头吹了吹,这才靠近她身边轻声说道:“先把药喝了再睡吧,很快的。”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不用现在起来吗?”岑可宣迷蒙着打了个呵欠,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我们……不回碧柳园吗?”她的手仍然藏在被子里,身子离了床柱,歪歪斜斜就往前靠了靠,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舒舒服服又要睡着了。
“先在这里住两天。定水镇的牡丹开得比洛阳城晚,正巧最近有不少人来赏花,明日我陪你四处看看。”因一手端着药,不大方便行动,他便只好单手扶了扶她歪歪斜斜且昏昏欲睡的身子,以致她不至于再次倒下。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令岑可宣瞌睡瞬间去了大半,猛然睁开了眼睛,“那……那我们……”她支支吾吾,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现在把药先喝了。”白莫寅稍微侧坐在了床榻边,重复说了两遍同样的话。
岑可宣再不好忽视推辞,从被窝里伸出手,靠在他身上捧着药碗,一点点将药喝干净了,温热的液体从喉咙入胃,一股暖流划过五脏六腑,而那苦涩的味道仍在舌尖久久不散,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每次都……”
浑浊的脑袋如被闪电击中,她后知后觉地,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且是她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他似乎一直在让她吃药,其理由无非就是她所受的那些或大或小的伤,可是……
“这是什么药?”她偏过头看他,心生一丝疑惑和古怪。
从芙蓉镇开始,白莫寅就执意要为她诊脉,亲自为她开药方,她迷迷糊糊吃了些,后来半江楼受了伤,又连吃了几天,那些药无一例外皆是他所开,除了芙蓉镇请的那个假大夫,他甚至根本不让其他大夫经手她的伤。至今算来,甚至已有一月以上,而这些药含有哪些成分,药性如何,服下有何利弊,他从未解释过。
直到刚才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古怪和不同寻常。
照理来说,豆岚对药理虽不算精通,但到底还是有所涉猎,依她的性子,定然会将其中的成分追问一番,甚至在闲聊之际,滔滔不绝地说与她听,以劝正在闹别扭的岑可宣好好服药。然而半江楼回来后连喝了多日,直喝到胃里都泛酸了,豆岚除了干站在一旁唉声叹气,竟从未说过相关的话。
记得有一次,岑可宣终于还是抱怨了一句,“这药究竟加了什么,怎这么苦。”当时豆岚不大自然地别开脸,闪烁其辞地说道:“都说良药苦口不是么?定然是对小姐有益处的。”岑可宣没往心里去,却玩笑道:“什么益处?能让我长命百岁呢还是武力大增呢?”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手里拿着糕点咬了一口继续说道:“要是能养颜美容,令我变成槿月姐姐那样的大美人,那我倒是愿意多喝些。”她自顾自痴痴笑了起来,还不忘补充嘀咕了一句,“我身上的伤哪有那么严重。”说完后,竟半天都没有听到豆岚的回应,横竖她对药物一窍不通,也不过随口一提,便没有细问下去,继续吃着糕点闲聊去了。
如今想来,豆岚的表现,亦是不大寻常的。
至于究竟有何因由,与其不断猜测,不如直接问出来。
白莫寅并未立马回应她,接过她手中已经空掉的药碗,语气淡了许多,“怎么喝下去了才问?”
岑可宣胸口一下子堵得慌,憋闷难言。手指攥紧被角,捏了又捏,终于还是没有说话。这情绪来得十分微妙,换做任何一个人如此,她都不会生气,而当她因任何一个人生气时,亦不会这样压抑自己,避免说出哪怕一句难听的话。
失态时大喊大叫,恶语相向的样子太难看,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一面。
深吸一口气后,决定不再多问,正打算敷衍着将这份不愉快咽下,忽然瞥见到他的脸上,不知从何处沾染了一点尘埃,虽并不明显,却在那一向干净白皙的面容上显得极不协调。她怔了怔,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心头一软,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什么不经大脑的话。
“熬药这种事,我自己也可以的。”片刻的沉默,她带些倔强地说出这句话。
昨夜沐浴完,他替她诊脉查看,又写了药方,直到药房的人将药送过来,她都一直以为他会叫店小二去做,没想到竟然亲自去了。
如此想来,整夜未眠的,也许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埋怨他令自己失眠也好,埋怨他吵醒了自己也好,终究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一手撑在床榻上,另一手捻起袖口稍稍抬起,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侧沾染的尘埃抹去。
不舍得他受半分苦,这种心情,该如何传达给对方?
脸上被纤细的手轻轻摩擦着,白莫寅睫毛跟着颤了颤,下意识想要避开,却终究还是没有别开脸,任她为自己擦拭。沉甸甸的眸子深深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虽然已经淡去,可是那幽深漆黑的瞳仁里,似泛着不易察觉的光彩。
岑可宣手一抖,差点滑落,却被他瞬间握住。
“今日便在此处好好休息一下。”他终于还是稍微侧开了脸,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将药碗放在了一边,不着痕迹地化解了此时带些暧昧的古怪气氛。
岑可宣曲起腿,换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