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替他斟了酒,未听见对方说话,岑可宣颇为尴尬,只好先主动开口道:“可宣在此先敬白公子一杯,此番去御景山庄路途遥远,可宣又从未离开过紫云宫,今后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白公子多多谅解包涵。”
话音落地,对方仍无回应。岑可宣心中忐忑,稍稍抬眼,见白莫寅不知为何竟有些出神的凝视着自己,这令她面颊霎时发热不已,下一秒,却顿感不妙。难不成是……猛然想起白日里相见的那一幕,她一瞬间恍然大悟,心口突然砰砰跳得厉害,面红耳赤的,只盼有张头巾能把整个脑袋遮住,免得被对方认出。
大抵是瞧出了她的局促不安,白莫寅终于回神,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好在他并未提及白日之事,兴许未曾认出,又兴许是不想令岑可宣难堪,只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道:“岑姑娘?”
岑可宣低声应道:“是。”
白莫寅又道:“听闻昔日退出江湖已久的紫云宫主亲自出宫,不远千里带回一名女童认作义妹,可是姑娘你?”
岑可宣不明其意,仍旧点点头,道:“是。”
白莫寅又道:“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岑可宣有些犹豫,原不想说谎,思及家中变故,又自觉不应告知对方实话,便眼眸低敛地道:“可宣乃江南人氏。”
白莫寅静默了片刻,突然低声说道:“姑娘可曾见过我?”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飘过,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岑可宣闻言惊慌地抬起头,便在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眼睛,同白日里远远瞧见的一样,漆黑,深沉,空寥,一双难以读懂的双眸,却又好像稍稍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她看不明白,更不敢再看他的眼,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对方却淡淡叹了口气,道:“岑姑娘若相信在下,大可不必如此拘谨,即便今后到了御景山庄,也断不会有人敢故意为难姑娘。”
岑可宣再次愣愣瞧着他,脑袋空空的,心里也莫名空空的。白莫寅道:“姑娘不相信我?”岑可宣道:“若是有人定要为难我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白景枫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旁人未必听见,岑可宣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少年有些针对她再明显不过,然而岑可宣却全然未曾被此分离半分的注意力,她只愣愣瞧着眼前之人,期待着对方的答案。
白莫寅并不犹豫,微微颔首,道:“在下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岑可宣紧绷得神经瞬间轻松了不少,仍有些不确定的喃喃道:“此话当真?”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白莫寅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内敛,然而漆黑的眼睛里依然沁出些许暖意,这是岑可宣第一次见他这般笑,虽不知他为何要笑,但那原先在他身上萦绕不去的淡漠气息竟一瞬间消散了不少,这至少令岑可宣稍微不那么紧张。
他并未解释自己为何而笑,反而执起酒杯,缓声道:“在下先干为敬了。”
岑可宣有些恍惚,觉得方才那一刻,自己好像和他有了某种契约或羁绊,这种感觉令她胸腔一股热流肆意横窜,于是索性弯起盈盈双眼,含笑点头:“多谢公子,公子今日的好意,可宣也记住了。”
这酒是前些日子刚运进紫云宫的佳酿,据说是产于西域的葡萄美酒,岑可宣虽然不太懂如何品酒,但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好酒,一口饮尽,顿时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嘴里甜蜜又酸涩,正如她此刻难言的心境。两人并未再过多言,一杯酒饮完,她即刻慌乱地回了座位,之后宫主又同莫寅套之言。还有那名为白景枫的三公子亦有言语,甚至时不时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她,想来是原本对她心存些许好奇,见到真人后又觉着与想象中差距颇大,眼底竟然露出难掩的失望。
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因豆岚一直在耳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再加上自己心不在焉,便未曾听得明了。
这是她最为聚精会神,又最为漫不经心的一日。只觉同白莫寅一番浅谈竟好似已然用尽所有的精力,回到座位时,院中的一切都跳离出她的视线,茫茫然游离于不知何地,神思恍惚,只记得方才与自己相视的那双眼瞳,漆黑宛如深潭,幽深难测。
也许真的是酒有些醉人,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她的心是真的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