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胆战心惊之时,就看到大厅前闪出一名身材高大,赤红短打的大汉,胸前一对双鹰纹身,高声喝道:“日月两边分明,三八二一为洪。既有神超其上,岂无鬼嵌其旁。洪顺门下,忠奸自辩。前堂何人引见?”
但凡江湖上要过底之人,到这个时候就需要奉上香帖,然后由引荐人出见。
我外公忍不住四围打量,也想见见自己的引荐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联兴顺’受职四三二草鞋梁卓仁,愿保洪英弟子龚千担开堂过底!”说话之人声音宏亮,正是“火麻仁”。
我外公龚千担即时定下心来,扭头看去,只见“火麻仁”快步从后而来,对自己微笑示意。
那名发话的红衫大汉又高声喊道,像是念口诀一般:“不中不保,不做媒人三代好,弟子卓仁与该人无亲无故、无恩无仇,何故以身家财物、父母妻儿为保?日月上鉴,可有私心?洪英门下,照此莲花!”
梁卓人看了看我外公,坦然道:“入我洪英,兄弟一家。如有私心,照此莲花。”说完就按规矩将香帖和引荐人的保贴一起奉上,交由香主执事察看,所勘无误,就要开香堂过底了。这个保贴可为字重千斤,因为过底非同招收普通会员,实在干犯江湖大忌,所以被保人如若有犯帮规或偷兄食弟等洪门大忌,连同保人都要受刑。虽然当时洪门规矩已经式微,但毕竟“火麻仁”只是与我外公有那一晚一面之缘就肯做此过底保人,实在果然是江湖中少见,也可见此人快意恩仇,豪气江湖。
那个红衫大汉点点头,接过香帖和保贴,作了个洪门手势,向“火麻仁”行礼,然后转身入厅,送呈给香主执事。
我外公虽然心情紧张,很想问“火麻仁”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火麻仁”对他摇摇头,轻声道:“香堂之内,切万噤声。”
这个时候按道理就是香堂执事,也就是所谓的“二路香主”核实过底之人与先前公司可有瓜葛恩怨未清,否则一旦过底开堂,就成兄弟。所有江湖恩怨是非都是担着公司的牌头。这个时候就要看引荐人的地位和声威了。
过了很久,那个红衫大汉走了出来,高声传唱道:“堂前落马,檐下低头。引荐人带路求见香主执事。”
“火麻仁”点点头,向我外公示意了一下,就当先行入大厅。
一进到大厅,两边墙上都摆着粗大的蜡烛,正中已搭起香案,当中一个牌位,上书“洪顺”二字,前面瓜果三牲,黄纸香炉。两旁立着两名老者,穿着的竟是峨冠博带、明朝衣冠,像是大戏班的戏子一样。但是均面无表情,木然地看着“火麻仁”和我外公。
那红衫大汉道:“有请二路香主执事‘恩叔’。”从大厅后面通往二进的过道上走进来又一位老者,蜡黄面色,一看就是抽大烟的老烟鬼。这个“恩叔”绰号“老鬼”恩,就是“联兴顺”的二路香主执事,专责香堂仪式,基本上是个有职无权的偶像代表而已,因为辈分高然,所以通常只出现在帮会仪式之上。
这个“老鬼”恩有气无力地道:“‘火麻仁’,你要保这个细路(小孩)“开堂过底”?他与先前公司可有三亲六戚未了?又有否十冤九仇未解?”
“火麻仁”似乎对这个老烟鬼十分反感,方才一路仪式都是十分肃穆庄严,唯独这个老头一出来就说话有气无力,顿时有种儿嬉感觉,但是也只好如实按套路回答。
“老鬼”恩听完,没有做声,隔了好久,才对另外那两个老者道:“起誓吧。”
到了这一步基本上说过底开堂完成一大半(除了未交“老毛”),其后就是进行著名的洪门三十六誓仪式,烧香黄纸开堂,我外公就可以正式成为“联兴顺”成员了,不用再挂蓝灯笼了。“火麻仁”似乎一路也是担惊受怕,到这个时候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关头,就像电视剧桥段一样,猛听到门外有人高声笑道:“‘火麻仁’区区草鞋和尚,何德何能、何辈何份,敢保人过底?还要是‘十三行’来的‘鬼头仔’?”
说话之人就是“联兴顺”又一个风云人物正式登场。
“火麻仁”一听此人声音就脸色一紧,话音未落,那名红衫大汉已经高声叫道:“洪顺门下‘白纸扇’正印揸数堂前求见!”
“老鬼恩”看了看“火麻仁”一眼,双眼精光一闪,沉声道了句:“恭请。”我外公一直见这老头昏昏欲睡的样子,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扯线公仔,绝想不到原来他的眼光也如此厉害,看来“联兴顺”个个人不可貌相,藏龙卧虎。再扭头看看“火麻仁”的脸色,心中十分奇怪,这位“联顺”的白纸扇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连“火麻仁”这等好汉都如此畏惧。
三合洪门受职四一五十底的就是“白纸扇”,俗称的“师爷”,多数身负文职,凡遇有帮会纠纷对口讲数,必是此人出头。故此受此职者一定是能言善辩、口若舌簧,高深者甚至还精通术数,晓了天文。而且一般十底白纸扇还兼负公司数簿,俗称的“揸数”是也,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这位老联的“白纸扇”先声夺人,其人未到,光是出场已令堂内的二路香主和“草鞋先锋”如临大敌,只有我外公这个初生之犊才无知者无畏。
从厅门信步而入一人,大热天气居然穿着一身长袍马褂,梳着个当年十分时髦的西装头,浑身香味扑鼻,左手提着个“来佬”(西洋)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