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看着水映橙主仆走远去,才慢慢出了回廊,跟着她二人身影寥寥前行,颀长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
留音台前已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
主持的公公仍是颜如玉,身后站着一溜儿小太监。在留音台地势最高处扯着嗓门儿道:“皇上与皇后娘娘将于一刻钟后入席,请各位先行落座——”
众人闻言开始往场地中间移动,耶律明修嫌宫杯过于袖珍,大动作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第一个坐了下来。
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也开始陆陆续续入座。
丞相南傲天比起耶律明修倒是不显扬得多,待几个权臣坐稳聊开后,才携家眷入座。
坐下也只是寡言少语,小口抿着杯中酒。
半晌,低沉开口问坐在身侧的南清雪:“你大哥怎么还未见入场?”
南清雪正满怀欢欣地欣赏自己新做的衣服,哪里顾得其他,随口道:“大哥一早就出门了,爹爹就放心吧,丢不了。”
“落哥哥,落哥哥!”
席下杜宛若一口一个落哥哥地叫着,不顾钗饰倾倒,一支攒珠步摇仓皇间掉到地上,金珠撒落一地。
钟落行至半途注意到身后人影,唯恐避之不及,步伐大踏步加快,未及被杜宛若追上,已经稳稳坐在钟王府席区。
宫中宴会,各府的座位皆有严格划定,任何人也不敢乱了位分。
杜宛若只得站在杜家席位旁,远远看着对面的小郡王已经在悠哉小酌,眼里透着放荡不羁的轻蔑。
顿时觉得那袭大红衣衫格外刺眼,心头一阵受辱。
嘴里不服气地哼了几声,扭摆着身体跺着脚坐到自己座位上,委屈地抽了口气,满脸的不甘心。
刚下榻才发现对列上位有个男子正不怀好意地冲着她笑。
原是赫连拓单手拈杯,桃花凤眼眼迷离莫测毫不掩饰地朝这个方向打量,邪唇浅挑。在杜宛若看来,不是不怀好意又是什么。
气愤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转眼却看到对面南府的座区一群小姐女眷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发出啧啧赞叹。
“这是什么料子呀,怎么这么好看。”
“可不是吗?清雪妹妹本来就美,这样一穿,就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众人围观艳羡的女子,正是南清雪。
南清雪听得众人夸赞,十分受用,还是谦虚道:“原本也没有什么,都是自家绣娘连夜赶制的裙衫罢了,名唤‘落雪芙蓉。’”说着有意无意远远地瞟了杜宛若一眼。
到底是武夫的女儿,穿金戴银俗气不堪也就算了,还把西祁上贡的料子披在身上,真不怕贻笑大方。
众人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鲜艳惹眼的杜宛若,此刻都只顾着奉承南清雪:“真不愧是相府,私家的绣娘都能做出这等衣物,且衣服还能有名字,真是绝了。”
杜宛若刚巧对上南清雪眼里若有若无的轻蔑,眼睛圆瞪,一腔火气无处使。
忽听颜如玉尖声高响,声音在留音台里折转回荡,显得越发清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嫁到!”
赫连拓闻声,目光立刻从杜宛若脸上抽回,眼神变得冷冽清澈。抿了一口薄酒,猎隼一样窥着龙凤高台。
南月首先进入众人视线,素白凤袍全无雕饰,脸上癞疤也不作遮掩。但越是这样简单,越仿佛清灵洁净,让人不敢逼视。
日久成习,无人再过分注意脸上那道疤。
赫连拓已经见过南月两次,但两次见她都是男儿装扮。头一次还带着面纱,此刻见她素白抹胸,长纱泻地如流云,锁骨隐现,虽然简单,细节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娇媚。眼里不禁闪过几重或明或暗的光。
仰脖痛饮了一口酒。
钟落亦抬头,目不斜视。
南清雪今日也是白衣,银丝作线,由数百名绣娘连夜赶制而成,通身锈满硕大的隐蝶穿芙蓉花图样。再配上渡雪羊绒做的宫绦,本是一枝独秀。甚至胜过了杜宛若的流焰裙。
当下在南月面前,却是一针一线都成了多余。顿觉羞辱,指甲狠狠嵌进肉里。
不作刻意打扮是南月的习惯。自己又看不见,穿那么复杂给谁看。
然而,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世间女子绝大部分的痛苦都是来源于根本无人关心的自我欣赏与自我怀疑。南清雪此时正陷入这样的痛苦里。
但接下来看到的景象令南清雪面生扭曲的一笑。
痴帝完颜旻畏手畏脚地藏在南月身后,两手紧紧抱着南月胳膊,眼角有见生人的怯露。
面色苍白而显病态。
偶然穿得讨巧又怎样,生就带来的丑陋是永远遮不住的;入宫为后又怎样,还不是要守着一个痴皇傻帝寂寂终生。
嫉妒与嘲讽不知如何相处地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脸上,令南清雪原本十分出众的脸有些喜感。
南清雪生得不差。
毕竟是相府嫡女,北冥第一美人。
杜宛若看到南月一袭素衣惊了众人眼,心里也不是十分畅快,但转眼注意到南清雪脸上神情,嘴角高兴地扬起。
哼,落雪芙蓉,装什么假清高,还不是连自己丑陋的庶妹都没有敌过。何况……
这样想着,下巴高高扬起,不禁对身旁丫鬟脱口而出:“看到没有,那边打扮的像圣女一样的相府大小姐,要不是大婚前夜被外面的野男人破了身,岂会沦落到今日连个丑凤都不如的地步。”
“小姐,你说什么?!”丫鬟吃惊地问道。
杜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