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
冯老太君看完几个铺子的账册,又接见了四处庄子上的庄头。
沟头村的武进跟秀儿、绿柳也一起将秋天的收成送来了。除了银子,还有成捆的干蕨菜、各种瓜果、兽皮等等。傅烟芜三年前的各种改良如今都见了效。秋货比早先翻了好几倍。
秀儿乐滋滋地汇报:“老夫人,沟头村那些土如今都不红了,什么蔬菜豆子都能种。今年的收成比去年更好了。”
老太君喜不自胜,庄子上的收益一丰厚,二房又不来找银子,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秀儿绿柳你们俩为庄子操心不少,这次回来就在府里多歇一段时间。”
秀儿绿柳相视而笑,忙道:“多谢老夫人恩典。”
三小姐回府了,她们早就想回来看看。
傅烟芜捏了下她们的手,然后静悄悄打量祖母。祖母的身子健朗了很多,日常也不用再吃那些苦药。都是锻炼之功。
她很想问问祖母心头有没有什么遗憾,却不能说话。这样的问题写在纸上又露了痕迹。
声音,声音,她此刻好想能发出声音。
郁闷了半天,终于发现无法做到不动声色地试探。
最后写道:祖母,我们去西园逛逛。
老太君一拍大腿,“对对对,烟儿,你回来还没去祠堂祭拜你爹娘呢。把这茬忘了,你每天忙得脚不着地,我也疏忽了。”
烟芜一听,还真是,这可是大事。自己隔了三年回来,第一件就该是祭祖的。但回来之后,事情一件一件,都没消停过。
正好,从祠堂出来的时候顺便去佛堂。
傅烟芜挽着祖母悠然缓行,看起来真像是专门逛园子来了。度过了夏天的热烈,秋天的浓郁,西园葳蕤的草木在冬天里也变得枯败。
祠堂还是只有那个哑奴。秦彻几人等在外边。
傅烟芜从哑奴手里接过香时,感觉哑奴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她没太在意,先后在傅沐恩跟卓梦君的牌位下跪拜叩头。
一去三年,誓言不变。
父亲,母亲,烟儿一定会照顾好祖母。你们放心吧。
出了祠堂后,傅烟芜往竹林边的岔路一拐,身子就不见了。
老太君神色遽变,高声叫道:“烟儿,回来。”
那边是佛堂,里面住着常姨奶奶,她只希望跟她此生不相往来。
可是傅烟芜已朝那边去了,老太君只得跟了过去。眼见到了佛堂,老太君停住脚步。
常姨奶奶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道:“你们来了。”
不仅声音动听,就连口气都好似面对的是远道而来的友人。
老太君沉着脸。“烟儿,我们回去。”
就要转身,忽闻常姨奶奶一声质问,竟似恶魔的耳语。“老夫人,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吗?”
冯老太君心中一下响雷。“你在说什么?”
常姨奶奶依旧优雅自若,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宛如恶魔之花。“我说,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吗?想看,就进来吧。”
她施施然的身影刺得老太君心头剧痛。
傅烟芜已经反应过来,那个无头鬼,竟然是自己的亲二叔。
双子亭,梦中的双子亭。祖母是生下了两个儿子的。
她晃了下身子,被秦彻悄悄扶住。然后深吸一口气,跟上老太君的脚步。
常姨奶奶从后面带出一个人,轻声道:“鼠儿,快来看看你娘。”
那人站定在墙边,将头顶的斗篷移到脸颊,露出上面半张脸,困惑道:“娘,好多坏人。”
老太君惊呆了。“沐恩,我儿。”说着就要扑上去。
男子吓得蹲到墙角。
傅烟芜也惊呆了。梦里的人影太模糊,之前她以为那是个孱弱的男子,原来不是孱弱,而是那人习惯佝偻着身子。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已足以让她断定,二叔得的是白化病。
白化病是一种皮肤及其附属器官黑色素缺乏所引起的疾病。这类病人通常是全身皮肤、毛发、眼睛缺乏黑色素。二叔的瞳孔呈淡粉色、怕光,喜欢眯着眼睛;皮肤眉毛白里略带点黄。全都符合白化病的特征。这类病人俗称为“羊白头”。
白化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化病带来的心理阴影。从前实习时,就遇到一个高中生因为白化病而患上自闭症。
很多白化症病人以为自己完全不能晒太阳,其实那是误区,严重的白化病患者会视盲或体弱多病,不能晒太阳,但是轻微的白化病还是可以晒太阳的。而且,大部分白化病人都能独立生活。
傅烟芜朝那男子走近些,听到他不停重复:“不要打鼠儿,鼠儿最乖的。”
傅烟芜赶紧顿住脚步。二叔说出的话语不像是成年人。
老太君也看出男子在害怕,站在原地挥手。“不要怕,我是你娘,快来,到娘身边来。”
男子抬起头,粉色的瞳孔慢慢眯起来。“鼠儿有娘。”然后侧过头,看向常姨奶奶,唤道:“娘,娘。”
老太君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认贼作母。
不,不是他的错,他一出生就被婆婆扔了出去,都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一眼,怎么知道真假呢。
她怒视着常姨奶奶,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常姨奶奶清浅地笑道:“我救下了你的儿子,你不该谢我一句吗?”
老太君连退三步。是,她生下的除了浩彦,还有一个死胎。
产婆递给她摸过的,孩子是断了气的。可为什么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