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医谷便来了几位贵客。
“哎,老裴来得可真早,害得我懒觉都睡不成了……”师父悠悠然打了个哈欠,将一个粗犷汉子迎进主厅,转头吩咐道,“司远,快去上茶。”
“是,师父。”
汉子看他当着自己徒弟的面儿也没个体面,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睡什么懒觉,就你爱睡。以前跟着大伙儿行军,夜里的呼噜声就数你最响,吵得人没法睡,被撵出了营帐,没想到你还继续打呼,隔着营帐震天响,可气死人了。”
“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师父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走上主位坐下,“我还未计较你老是半夜把我踹醒呢。”
汉子朗声大笑:“就你小心眼儿,还好意思说我。”
司远很是利索,不一会儿便端来了刚泡好的热茶,分别为两位长辈满上,正要转身告退时被师父阻了一阻,吩咐道,“去将墨儿叫过来。”
听见这个名字,汉子端杯的手略顿了顿,待那名徒弟走得远不见影了,才徐徐将杯沿够上唇边,将热茶饮尽。
曾经煎熬的等待仿佛又浮上心头,汉子放下空杯,提壶又倒了一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几年在医谷,墨儿她……过得如何?”
“自然过得比跟着你那会儿好了,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少了你处处管束她,当真是无忧无虑地快活了好一段时日,活像个疯丫头似的。”师父笑着摇了摇头,全然不怪自己将小姑娘宠得多过分,“若非后来我让她跟着其他徒弟习医,恐怕你现在要见她一面,都不知该上何处寻去。”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将墨儿托付予你。这么数年来,真是谢谢你了,淮安。”
当年阮承运为了寻战乱时失散的娘子,长途跋涉前往边关,辗转三四年才摸出门路,经多番努力寻回了娘子。而后在当地住了数月,又诊出娘子有了喜脉,只得安顿在那儿,待孩子生下来稍大了些,这才带着妻儿回来看看女儿。
时光飞逝,前后竟已过去六年。
“说好是兄弟的,跟我客气什么?真要谢我,怎不见你带些外域的奇珍异草回来?”
“嗯,确实带了一些,等会儿你去看,有看上眼的尽管拿去。”
“好说好说……”
门外渐渐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交谈的两人同时停下转头望去,只见小姑娘白裙轻扬,素净的小脸扬着轻松笑意,正步子轻快地往屋里走。
“师父一大早便叫我来有何……”
“事”字未说出口,阮墨的目光便落在师父身旁的汉子脸上,颇有些怔愣地缓下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那个与她记忆中称之为“爹”的人。
“……爹?是你吗,爹爹?”她轻轻唤了两声,语气微颤。
猛然见着已然长成大姑娘的女儿,俏生生立于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汉子也不禁有几分动容:“墨儿,爹回来看你了。”
许是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过于深刻,即便只是在梦中,可她一听他开口承认,竟觉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微微哽咽:“爹……女儿终于见到您了。”
无论多少年不曾相见,血浓于水的两人也不会变得陌生,只因在未能见面的日子里,都将彼此放在心中深深挂念,未曾忘怀半分。
师父识趣地将地儿给父女俩腾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厅堂,留下空间让他们好好聊会儿话。
他对父女叙旧的内容可半点儿不感兴趣,倒是比较好奇阮承远带来的奇珍异草。
这般想着,便直奔外院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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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时近午时,师父与阮家一家四口同桌用饭,难得与久违的挚友相逢,自然少不了把酒言欢,大醉一场,两人你来我往,真是好不豪爽。
“娘……他就是弟弟吗?”
阮墨望着襁褓里嘴边还挂着口水的婴孩儿,正用小手握住她的食指轻轻晃着,也不知高兴些什么,笑得乐呵呵的,不由得抿唇冲他弯了弯嘴角,眨眨眼逗着他玩儿。
“嗯,二包快满两周岁了,成日哭闹着牙痒,你可当心他要把你的手放嘴里咬……二包,正说你呢,真是个小调皮蛋。”
她忙将自己手抽出来,点了点弟弟的小鼻头,问:“弟弟的名就叫二包?”
“只是小名,你爹总拖着不给起个正经名儿,说要等他三周岁时再决定。”李氏侧过脸慈爱地看着她,抬手帮她将耳侧的发丝拢到耳后,“记得你也是三周岁定下的‘墨’字,我觉得你爹呀,就是想让弟弟也跟你一样。他嘴上不怎么提起,但其实心里总挂念着你,还老说二包长得像你……所幸如今总算见着了。”
阮墨被娘亲说得又要落泪了,忙点头道:“嗯,爹都与我说过了,我晓得的。”
李氏也是眼眶微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温声道:“娘亲和你爹都没照顾好你,如今能看你长得这般好,娘亲心里也安慰不少,以前当真委屈你了。”
“爹娘也是迫不得已,女儿岂会委屈……不说了,娘有什么爱吃的,女儿帮您夹吧。”
李氏抹了抹眼,点头:“好好好,真乖……”
“哎,用个饭高高兴兴的,怎么又流眼泪了?”阮承远刚放下酒杯,颇为无奈地劝道,“待墨儿与我们回了家后,你想如何看都可以了,快用饭吧……”
“爹?”阮墨一愣,“您要带我回家?”
“嗯,你离家也有数年了,如今我们从边关回来,也不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