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了自己近日来如此反常的原因。
自小无父无母,让一个老太监捡了回去养,为了死后有人给他送终。太上皇给予他富贵与权势,让他死心塌地为她办事,做她的一条狗。
他从不相信世间会有人真心对另一个人好。
老太监也好,太上皇也罢,都是有所图才善待于他,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便会被弃之如履。
唯独金钱与权力,永远不会背弃他。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她。
在山林逃亡时,住了好几夜的山洞,他坐在洞口负责守夜,她却说洞口风大,让他赶紧到里头歇息,免得着凉。他几番推脱,她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坐在他身旁陪着,说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暖和些,然后靠在他肩上睡了一夜,不愿离开。
在客栈遭袭,为护她而受了伤,他自己觉着无碍的皮肉伤,她却比他还紧张,一味地催他去包扎伤口,不让他留下伺候她。
回宫后,继任女皇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明明是性子野惯了的人儿,却愿意乖乖听他的话,每日上朝、上课、批阅奏折,即便再难,仍会尝试学着管理朝政。
她总是给予他全部的信赖,从不对他设防,在他仍然处处猜疑防备时,她一直在默默地关心他,尽己所能地对他好。
或许她只是心地善良,又或许她也对他有意,但无论如何,他却结结实实地栽在她身上了。
酒醉的那日,他在最后的关头停了下来,伏在她耳畔,低声问了一句话。
“你的心里……可有我?”
但他未能听见她的回答,不知她是当真寐过去了,听不见他说的话,抑或是她听见了,却无意回应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他倒更愿意是前一种,宁可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话都不曾说出口,任由这份感情深埋心底,永不见天日。
而不是像后一种……那般残忍,那般决绝。
将他自欺欺人的那一丝期待,无情地焚毁殆尽。
不留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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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逸尘最后还是同意了阮齐的请求,只不过在两人见面的那日,独自在东厂待了整整一日,直至听闻阮齐离宫后,才随手拿着一份似乎并不需要请示女皇的公文,踏着夜色前往銮凰殿。
层层白玉台阶被龙柱上硕大的夜明珠照得亮堂一片,映得行色匆匆的男人面容冷峻,大步流星地迈上台阶,越过殿门两侧的宫人,直往殿内走去。
偌大的主殿空无一人,饭菜摆了满桌,看起来却并未动过一口,他眸光一沉,漠然的脸色更是冰寒如霜,冷声问道:“陛下人呢?”
候在一旁的宫人被吓得立即跪下,垂首回话:“陛下在……在寝殿内。”
他垂眸,扫了眼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发生何事了?”
“奴婢不……只知阮大人走后,陛下便回寝殿了,不肯出来用膳,也不让奴婢进去看她……”
阮大人……定是这个阮齐惹的祸!
单逸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再理会还跪地哆嗦着的宫人,狠狠一甩袖,抬步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宫人们平日里见惯了女皇陛下对他乖巧听话的模样,一时也忘了上前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寝殿门后。
这心还悬着未落下,里头却忽然传出茶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声略带怒气的娇喝,一字一顿:“单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