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归饿得厉害,连桌上那厚厚的十二叠符都顾不上收,接过供饭端着碗桌子,大口扒饭。
她吃完饭,那边法事也做完了。
游清微走到路无归的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低声说:“别难过。”
路无归说:“我没难过。”她抬头看向游清微,见到游清微眼中有泪意,她心说:“难过的是你吧。”她看游清微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不免有点奇怪,眸子一转,扭头朝游老头看去,又看到游老头一脸死相、以及额头上盘附的血咒。她的心头一动,心说:“游老头不遮面相了?”这一愣神,才想起估计游老头已经遮不住面相了。她趁着这机会赶紧给游老头相面,这一看之下发现游老头的面相挺奇怪的。她以为游老头夺了大白的造化、间接败了柳平村的风水,应该是个挺坏的人。可是游老头的面相并没有凶象,五官、眉宇都长得挺周正的,跟游敬曜居然有七分象,但是他面相牵引到的气机很多。一般来说,将死的人,面相都是一团死气,但是游老头的面相是一团团黑线。
游老头的眼神一点一点亮起来,人似乎多了点精神。他问:“看出什么来了?”
路无归说:“看不明白。”她顿了下,说:“从面相上看,你不是个坏人,但你害了大白、破了柳平村的风水,做了坏事。”
游老头沉沉地说道:“坏人有时候也会做好事,好人也有干坏事的时候。”
路无归想了想,没法反驳。
游老头说:“保安观的道统牵涉及阴阳,福泽有亏,凡保安观的弟子,孤贫夭必占一样。我和你爷爷都占了贫,你则是五弊三缺断魂命。”
路无归“啊”了声,说:“你还穷?我五弊三缺?”她掐指一数,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钱、命、权,她跟庄富庆家是断了亲缘的、没配偶伴侣、没子孙、魂魄不全、没钱、没权,命好像……还没到出生时辰就被打胎了,投胎没投全,好像跟正常人的寿命不一样……
她心说:“还真是五弊三缺断魂命呀!”她的眼珠子一转,说:“你不穷。”
游老头说:“保安观的道统传承中还有改命、续命、转命的本事。许多事涉及天机,不能明言只能你自己悟。”
路无归想了想,她想起自己过继给许道公和庄富庆家断亲缘,她觉得她的命应该是被爷爷改过的。她又看了看游老头,说:“游老头,你这会儿回光返照了,是不是要交待后事?”她说完就看到游老头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她心说:“我说错话了?”扭头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扭过头去不看她。她心说:“是该交待后事了呀,不然来不及了。”
游老头说:“保安观有两座,地面上有一座阳间的道观,地底下还有一座阴间的道观,那是一座鬼观。大白的骸骨在鬼观中。那条蛟龙惨死后,师兄收敛了它的蛟珠和骸骨,蛟珠供奉于祖师爷座下,骸骨埋于道观中。师兄说我罪孽深重,虽得化龙气运,但将来难逃报应,他说保安观已非我的容身之所,当夜将我逐出了门墙。”他顿了顿说:“我离开了柳平村,还了俗,四处闯荡。后来……有了孩子。”他说到这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敬曜一出生背上就有白色的蛟鳞。”
路无归见游老头停住,神情似乎很是触动又很难过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游老头才说:“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柳平村找师兄,求他救孩子。师兄不肯,我在保安观上跪了一天一夜,师兄动了恻隐心,给我指了条路,说他有个还了俗的精于卜卦、符箓的师叔,告诉了我那师叔大概的去处。师叔似乎知道我要去,见到我叹了句劫数,让我们进了门。”
“没过几天,有消息传过来,说郑贵平带着民兵扛着枪和炸药,把保安观给扒了!我把老婆孩子托给师叔,连夜赶回去。我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夜,保安观的老柳树被烧了,剩下一个大深坑,我看到坑底有血,跳下去,扒开土,扒出一个被血染透的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螭龙八卦盘。”他双眼含泪满脸悲恸地说:“三清神像被砸了,埋蛟龙骸骨的正殿被挖开,骨瓮被打碎,骸骨不见了……保安观被洗劫一空,那些传了一千多年的典藉全被烧成了灰,就连碑书都被砸了……”
路无归看着激动得痛哭流涕的游老头,很担心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就这么去了。她见游老头说得动情哭得伤心,不敢打搅,默默地看着他。
游老头平复了下情绪,抹了泪,说:“我在生产队的牛棚里找到了师兄时,他的一只眼睛被挖了……”
“师兄心心念念着保安观的东西,我问清楚后,翻到郑贵平家,找到了堆了正屋里的蛟龙骸骨和保安观被抄走的东西。村子里的狗叫声惊动了他们,郑贵平发现东西不见了,带着他的两个儿子端着枪跟在身后追,村里的民兵也被惊动起来,我没路逃,只能逃往野山坳……”
路无归见到游老头又停住了,似在想事,又似在回忆。她凑近了看游老头的眼睛,见到眼神开始散了,暗叫声:“不好!”她大叫声:“游老头……”路无归着急,可是又无计可施。
游清微看出游老头不好,连声喊:“爷爷——”
小唐喊:“老爷子——”
路无归想了想,不管了!她撩起袖子用力地往游老头的人中一掐。
游老头的眼皮掀了掀,说:“我还没死。”
路无归心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