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风情,可我就是愿意跟着他。”慕容欢眨眨眼,又指指他手上纸包,“好了,我要进去抓人了,再不回去这天儿放着,指不定就馊了。”
藕色的背影进了院子,拉开了道门儿。
周慕书突然很想说啥,事实上他也捡了好听的说了,“师娘......”
下一句,却怎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慕容欢一凛,没回头,豪气地摆了摆手“现在别喊,总有天儿让你光明正大的喊。”
等人进去没了影儿半天,周慕书才缓缓往自家院子里走去,灰砖墙,草冒尖儿,炉子烟呛鼻子,破落,但舒坦,舒坦到人能瘫成一滩。
只是他把黄油纸包抱在怀里,突然又有了那天在沐礼胡同抱着傅若凝交代的物件的感觉,激动,又不是激动,一天过得跟做梦一样,走到自家门口,他突然骂出了声,“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啊。”
周姨抱着鸡食从背后窜出来,厉声道,“你说啥?”
周慕书一个踉跄差点摔成狗啃泥,傻笑着递过油纸包,“没说啥,这...陆远砚买给您的。”
他想不到别的借口,一天之内认识了晚晴斋少东家?大小姐?他自己都不信,在亲娘眼里,他和顾贤之玩就已经是高攀了。
老母鸡“咯咯”两声扑棱着翅膀经过,周姨撒了把鸡食,在围兜上擦擦手,满脸笑意地打开了纸包,“我就说这陆老板是好人,得,你还不信,诶哟,这可是好东西啊!”
周慕书苦笑,是,是好人,贼好了。
一碟腌白菜,一碟晚晴斋带回来的羊腿,一碗红油油的红烧狮子头,就着院子里的薄暮下了饭,周慕书吃得很香,周姨见他逮着肉少面多的红烧狮子头不放,怜爱道,“别舍不得吃那好东西,剩下的还多,我都给吊井里冰着了。”
“嗯嗯。”周慕书低头扒饭,含糊应道。
周姨又给夹了个羊腿进去,“贤之中午来找你玩了,可你不在。”
“嗯。”
周姨小心地吃了口羊肉,笑了笑,“好东西就是不一样。”
“嗯。”
周姨放下了筷子,难得柔下声音,“慕书,我听街坊说凌老爷子去了,就在今儿早上,还有...是你和陆老板去诊的脉,没吓着吧。”
“咳咳咳。”周慕书被饭粒子糊了喉咙。
“慢点吃。”周姨皱着眉头抚上他的背,“都是去做工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周慕书也放下筷子,打量他亲娘,明明周姨才三十六岁,却已经有了半百的样子,头发一抓一把白里夹黑,一双手养鸡织布种菜手纹烙成了沟壑,满是凹凸不平的老茧,身上的那件儿灰蓝的旗装从结婚穿到了现在,边儿上开了线也舍不得扔,打着俩补丁,布还是从做工的织布坊蹭来的.......
眼瞥到旁处,小院子干净整洁,只是真的很破了,下了雨炕里头还得架上一铁锅,窗户纸破了舍不得拆,又扯了小片儿往上糊,那块已经厚成了木板.......
“娘,我不怕那些。”周慕书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儿,“药铺生意确实不错,陆老板也挺会教人的,这不,吃完了今晚上又有人来请着上门去看,我也要跟着后头学,可能要晚些回来。”
“这就对了嘛。”周姨喜滋滋的给他碗里加菜,“吃饱好干活。”
周慕书鼻子一酸,把脑袋埋进了饭里,比起怕那些东西,他更怕亲娘老得快些。
沐礼胡同晚上七点出头,天已经全黑,家家户户闭门儿不出,风刮得云遮月,不给这旮瘩一点光亮,周慕书穿着长衬衫,竟也被冻得缩了缩,过了老树下的棋盘桌儿,那扇让他感慨万千的和玺彩画垂花门就在那站着,夜色悠悠。
周慕书站在墙角,紧紧握着那块玉,他能感到那块玉相当平和,像是涓涓细流流进每一条脉络,让他整个人都相当清醒冷静,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是既然决定一条道走到黑,就没有半路折回去当狗熊的理儿。
又呆了半晌,那月亮终于露出了一点儿影子,不大的巷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儿邪风,还伴着声响和两道刺目的亮光。
一辆汽车缓缓的停在了院子里,登时堵住了贝勒府的入口,周慕书刚抬起袖子去遮眼睛,车上就蹦下来一人,不由分说地给他来了个拥抱。
脚步声风风火火,动作风风火火,周慕书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慕容宇喊口号一样激动道,“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当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