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上午才被扫街官奴打扫干净的街道上,又变得一片雪白。
罗锦言悄悄把车帘拨开一道缝隙,看着前面正在赶车的崔起。
不对,完全不对。
父亲罗绍虽然只是小吏,但却是罗家三房唯一的子嗣,再加上还有母亲李氏的陪嫁,他们家从来就不缺银子。从小到大,无论是在江西还是来到行唐,罗绍从没有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过女儿。
家里的仆从见老爷对小姐这般珍爱,更加不敢怠慢这位有残疾的小姐。
崔起说他爹以前是给老太爷赶车的,子承父业,他若也是车把式倒也不足为奇。
可是奇就奇在,林总管绝对不会只派一个车把式来接罗锦言的。
罗绍若是知道,定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更何况林总管是罗锦言生母李氏的乳兄,将来罗锦言出嫁,即使林总管不能跟着,也会让自己的儿子给罗锦言当陪房。罗锦言被轻怠了,林总管也会没有脸面。
所以,即使是急着要到吏部办事,林总管也不会疏忽得只让一个车把式来接罗锦言的。
罗锦言的嘴角微微翘起,她这样一个小哑巴,唯一的用处想来就是用来敲诈父亲一笔银子吧。
罗绍家底丰厚,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昌平庄子里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这个崔起既然能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就是昌平庄子里的人。
罗锦言转过头看向夏至,这才发现夏至紧握着拳头,嘴角绷紧,虎视耽耽瞪着崔起的后背。
夏至应该也已警觉了。
可是夏至也只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又能如何呢?
十二岁的丫鬟和七岁的哑巴小姐,在很多人眼里,她们或许就是刀俎前的鱼肉。
罗锦言伸手握住夏至的手腕,对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三年前罗绍还在江西九江府的彭泽县任职,也是这样的冬雪天气,四岁的罗锦言感染风寒,便就高烧不退,有一阵甚至没有了呼吸,每年三四岁的幼童死于风寒的不计其数,大夫也以为知县小姐怕是挺不过来了。
罗绍先失娇妻,如今又要失去爱女,他心神俱焚,竟像妇人一样冒雪跑到山神庙为女儿求祷。也不知是他的祷告感动了山神,还是罗锦言命不该绝,次日清晨,罗锦言便退烧了,只是从那时起,她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讲话了。
她不是哑巴,却又和哑巴没有区别。
正因为罗锦言不良于言,罗绍给女儿挑选的丫鬟都是心细如发伶牙俐齿的,他给罗锦言请了西席,丫鬟们也跟着识文断字。
夏至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罗锦言一只手仍然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飞快地在她的掌心里写了一个“隶”字。
夏至迟疑一刻,忽然掀开车帘对崔起喊道:“你这是走得哪条路,隶部没在这里啊,你走错了吧。”
既然林总管让他先来接上罗锦言,那就定是要在隶部衙门附近汇合的。
和罗锦言前世身在京城却没有出过紫禁城有所不同,夏至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她根本不知道隶部衙门在哪里,她只是听从罗锦言的,大着胆子试一试。
崔起就不耐烦起来,他转过头道:“我怎会走错,下雪路滑,我这是抄的近路,天气寒冷,你不要掀开帘子,免得冻到小姐。”
罗锦言指指车帘,冲着夏至做了个“放”的口型。
夏至只好忿忿地放下车帘,正要小声嘀咕几句,罗锦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连忙把要说的话吞进肚里。
罗锦言的嘴角又微微翘起,这让夏至很高兴,小姐还能笑得出来,那就说明情形并非自己想像得那么危险。
夏至自己也不明白,她明明比小姐还大了几岁,可是却总觉得这位只有七岁的小姐才是她的主心骨。
罗锦言撩开车窗上的帘子看向窗外,雪越来越大了,道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宽敞,两侧的建筑疏落低矮。
这决不是去往六部衙门的路,反而像是快要出城了。
这个崔起肯定不是单打独斗,他只是担心在城里人多眼杂,万一两个小姑娘喊叫起来引来围观那就麻烦了。
但是出了城就不同了。
他的同伙应该就在城外等着呢。
念及此,罗锦言指指还没有打开的点心匣子,飞快地在夏至的手心里写了“装病”两个字。
雪越来越大了,铜钱大小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到睫毛上久久不化。崔起用衣袖拂去脸上的雪片,在心里骂道:天公真他娘的不作美,这么大的雪想快点赶路都不行。
忽然,他听到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便是小姑娘尖利的喊声:“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别吓奴婢,您快点醒醒!”
真是添乱!
崔起恨恨地骂了一声,眼前浮现出那个玉石娃娃一样的小女孩。
小哑巴可不能出事,否则到手的银子就泡汤了。
车厢内丫头的哭声更大了,隔着车帘,崔起瓮声问道:“怎么了?”
“是这点心,一定是点心,小姐才吃了半块就昏倒了,你快叫大夫啊。”丫头的声音带着惊恐。
叫大夫?那怎么成!
崔起四下望去,只有几个衣衫陈旧挑着担子的力夫正在冒雪而行,他们的脚印很快便被雪花盖住,通往城门的大道上,冷冷清清。
崔起松了口气,好在是下雪天路上行人稀少,否则那丫头这样哭喊,肯定会引人驻足。
可无论如何,那个小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