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十几条矫健的身影如灵猫般躲过巡逻的护院,消失在青砖碧瓦之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整座大宅便处于一片死寂,就连那几个手拿齐眉棍的护院也歪在犄角旮旯沉沉睡去。
下弦月,月光淡淡的,如同憔悴的妇人,看不出颜色。
轻脆的马蹄声在京城的大街上响起,马上骑士一袭黑衣,年轻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白皙英俊。
有巡城的卫士在前方拦住,马上骑士亮出腰牌,巡城卫立刻闪出道路,放他过去,马蹄声渐渐远去。
“那是哪个府里的?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
“不是府里的牌子,那是御赐腰牌。”
御赐腰牌?
大周朝拥有御赐腰牌的可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完,而这般年轻又这般张扬的,巡城卫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秦珏,那个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芝麻胡同里,被一碗水浇醒的张谨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水珠子,一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屋内亮如白昼,张谨一时难以适应,但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他睡觉的地方,至少今晚,他没有睡在这里。
这是他“大隐于市”的那处宅子,位于芝麻胡同的宅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迟疑一刻,他四下看去,就看到斜靠在湘妃榻上的秦珏。
“是你小子,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张谨撑起手肘,坐了起来,他身体硬朗,但毕竟上了年岁,也不知秦珏是怎么把他弄来的,此时身上酸酸软软。
秦珏回答,却拿起手边小几上的一只茶壶,他的手白皙修长,手指骨结分明,他拿着壶,眼中却流露出嫌弃的神情。
“这壶真丑,扔了吧。”
张谨已经认出来了,这是他制的壶,是他引以为豪的十把茶壶之一。
他立刻要开口阻止,可是已经晚了,茶壶被秦珏扔到青砖地上,摔成几掰。
“我的壶,我的壶啊。”张谨奔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片,心痛不已。
“这个更丑,放在七里街的地摊上连两文钱都不值,砸了吧。”
秦珏的声音如同从幽冥里传来,听在张谨耳中就和黑白无常无异。
“小章子,你说什么,七里街的地摊上怎能有这样的好东西?”张谨气极。
秦珏嗤的一声笑出来,七里街摆地摊的那些家伙眼光毒的很,就这种破玩艺他们根本不会要,所以那里当然没有,哈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玩的事。
话音未落,那把茶壶已经脱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小兔崽子,你赔我的壶!”
张谨气得胡子翘了起来,挥拳向秦珏打去,秦珏却已经飞身窜了出去,他的手法极快,身子跃起时,把小桌上平铺的桌布四角提起,桌布上的几把茶壶便全都被他抱在怀里
张谨也已经看清他怀里抱的是什么
壶啊,这是他的壶,是他亲手烧出来的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放下,你把壶给我放下。”张谨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他有自知之明,这把老骨头再是壮实,也跑不过这个小兔崽子。
“我为何要放下,这些壶都是我岳父帮你烧出来的,有我岳父一半的功劳,这里十把壶,我只砸五把,免得让你沾我岳父便宜。”
说着,秦珏腾出一只手,拿起一把茶壶,高高扬起,摆出一副随时都能让这壶自由落地的姿势。
“好啊,原来是罗沛然让你替他出头,他想得美,你砸吧,把这里的壶全都砸了,你爹有钱,我找他去赔。”小兔崽子,还敢和我老人家叫板斗狠,小样儿!
他索性坐到湘妃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珏,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架式。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秦珏扬起的手还是松开了,茶壶落到地上,发出轻脆的声音,张谨的眼角抽了抽,额头的青筋也冒起来了。
他怎么忘了,这小子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你砸吧,你爹包赔。”张谨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片,目光飘忽地放着墙上的那幅前朝哀帝的花鸟画。
别看他这座小宅子又旧又破,可这里每件东西都是珍品,别人不识货,这小子的眼光可是识货的,把他绑到这里来,就是要让他肉痛的。
罗绍,看你老实巴脚的,还有这一招,自己受了委屈,让女婿来出头。
不对,罗绍是两榜进士,而且资质不错,他就是再蠢也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女婿吧。
是了,没错,是小章子自己的主意,想给未来岳父拍马屁。
张谨很快便把个中原委想清楚了,他傲然一笑,对秦珏道:“你最好是把我灭口,否则我把今日之事告诉罗沛然,他非但不会高兴,而且还会面上无光,说不定退亲呢?我是媒人。哈哈哈。”
话还没有说完,张谨就感觉到有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他侧目,就看到秦珏正在鄙夷地看着他。
“那我就把你灭口吧,免得你说出去”,秦珏边说边向张谨走过来,面容肃杀,走到距离张谨二尺开外的地方,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墙上,冷冷地说道,“这花鸟不错,反正你也要被灭口了,这幅画我拿去,送给岳父,让他给女儿当嫁妆。”
说着,身子凌空而起,一只手托着手里的茶壶,一只手去摘墙上的那幅画。
说时迟那时快,哀帝的花鸟图已经被他取下来,他把画抖了抖,尘土飞扬,他被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