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怔住。
良久,他问道:“这一次恩师真能起复吗?”
他是在问焦渭,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焦渭却已信心满满:“霍大人即使远居一隅,却心系朝堂,前两次他老人家也同样被打到谷底,还不是同样起复了?更何况,这次的机会就如同上天专为霍大人而设,以他老人家的审时度势,绝不会让机会在眼前白白溜走。”
罗绍沉吟片刻,忽然拍案而起:“远山,请林振兴过来。”
林总管原本要去找罗绍问中秋节礼的事,刚走到罗绍的院子,就见明岚拿着茶盏碎片出来,他心里一凛,老爷是谦谦君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进去,就在门外候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远山急匆匆地出来:“林总管,您来得正好,老爷正找您呢。”
林振兴连忙整整衣襟,走了进来。
罗绍见他来了,便道:“你准备五万两银票,亲自去一趟松江府,把恩师的家眷接回京城。”
林振兴嘴角微翕,老爷的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
他不由看向伫立一旁的焦渭。
焦渭冲他点点头,让他稍安勿躁。
罗绍又对焦渭道:“一会儿你去振兴那里拿银票,在京城置办一所宅子,添置齐全,待到振兴从松江府回来,这宅子也已收拾妥当,恩师的家眷刚好住进去。”
霍家十五岁以上的男丁配,女眷虽未受到牵连,但京城的宅子已被查抄,霍老夫人只好带同女眷和孩子们回到松江府华亭县的霍家祖宅。
焦渭心头大震,他没想到罗绍能够如此雷厉风行,他连忙进言:“依学生来看,以霍老大人如今的情势,这宅子还是租用为好。”
罗绍在官场多年,虽然官职低微,但这些事还是懂得。
他立刻心领神会,对焦渭道:“那就找个便宜的地方租套宅子,但宅子里面的摆设布置都要力求精细,丫鬟婆子也不能少。”
焦渭和林振兴告辞离去,罗绍站在那幅咏梅图前,伫立良久。
外面传来丫鬟轻脆的声音:“老爷,大姐来了。”
罗绍连忙拭去眼角的一滴清泪,神态自若地转过身来。
罗锦言已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大雪和大寒在身后跟着,两人手里都捧着红漆描金的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用甜白瓷碟盛着的月饼,另一个托盘里则是一壶清茶。
罗绍笑道:“还没到中秋,怎么就有月饼了?”
罗锦言看着丫鬟们把月饼和茶摆在炕桌上,微笑道:“尝尝好吃吗?”
罗绍大奇:“这是惜惜做的?”
罗锦言是大姐,她当然不会亲手去做,但这些月饼却真的是她在厨房里指挥丫鬟们做的。
罗绍掰了一角月饼,不由得吃惊道:“这是什么,蛋黄?”
罗锦言点头:“是蛋黄。”
罗绍笑着摇摇头,把那角月饼放到嘴里轻轻嚼着:“很好吃,不是豆沙,不是五仁,也不是江苏那种梅干菜的,这是用莲子做的莲蓉馅?”
“白莲蓉。”罗锦言轻声道。
罗绍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在白莲蓉里加个蛋黄,吃起来怪怪的,不过倒是与众不同,亏你想得出来。”
罗锦言很认真地道:“不是我想出来的。”
罗绍怔了怔,随即惊喜道:“惜惜,你了了七个字,七个字。”
罗锦言笑得眉眼弯弯,继续道:“是浮生偶寄里的。”
“浮生偶寄?这是什么?”罗绍问道。
“一本好书。”罗锦言回答。
沧海叟在讲述他在广东的见闻时特意提到莲蓉蛋黄月饼,还记载了大致做法,罗锦言觉得好玩,照猫画虎让丫鬟们做了出来。
真是人在书里乖。
罗绍感慨,虽然没有母亲的教导,但大家闺秀们会的那些,惜惜什么都不差。
月饼是甜里带咸,配着略带苦味的铁观音,罗绍心情大为舒畅。
看着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更加明白浮生偷得半日闲的珍贵。
如果这次事成,恩师便起复有望,谁知道以后的事会如何呢?
罗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坐在他的对面,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
不久,便传来消息,有人递了折子,毛文宣风疾未欲,不应操劳,更不能因身体有恙而误国事。
紧接着,这类折子越来越多,李文忠又授意将这些折子全都呈给毛文宣,毛文宣看后,当即气得嘴唇抖,一个字也不出来。
几位阁老见状,默不作声,还是李文忠好心,让人去请太医。
毛文宣只在家中休养了三日,便得到风声,有御史把他参了,他在西南选官一事上也有重责,并列举了几条罪状。
毛文宣气得头重脚轻,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并非是李文忠那个庸才搞出来的,是霍英,死而不僵的霍英!
他让人扶了,踉踉跄跄去了文华殿,还没走到文华殿里的内阁书房,就看到李文忠昂挺胸迎面走来。
“毛阁老,您怎么来了,哎呀,来人,快去请太医。”
毛文宣抬起瘦如枯爪的手指向李文忠,这个蠢货,他知不知道他是在给霍英做嫁衣裳。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嘴唇簌簌抖,而抬起的右手抖得更厉害,最终无奈地垂了下去。
李文忠却更加得意,真是老天助我,自从和瑞王世子有了交情,他就越来越顺。
如果不是毛文宣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就更加顺畅了。
可是连老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