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可以定在人世间与自己的影子相顾无言,睁开眼睛恍若新生,如婴儿在子宫中渐渐孕育而成,挣了眼,入目的是灯光,明晃晃地投射在脸上,手心攥着发潮的床单,手指酸麻无力。
“你醒了,”齐文轩那张脸冒出来,他站在一边削苹果吃,苹果皮长长耷拉下来一晃一晃,他扯下去丢进垃圾箱去,对上她颇有些愠怒的眸子,“别生气。”
柏之笙从床上爬下来,胸口隐隐作痛,踢开一边的凳子向着门走了过去,齐文轩的做法,用一种比较无情的态度来看,她或多或少地明白一些,她有立场去把相弥的命运改换,齐文轩就也有同样的立场去救回惊蛰那必定灭亡的命运。
她记得自己在知道惊蛰和齐文轩是父女关系之后是多么惊诧,她难以想象这样年轻的一张脸,带着年轻人都少见的锐气的眉宇,那样早就有了孩子,而且,疯狂地把她奉献给自己的事业,近乎可怖地在她身上做出各种实验。
齐文轩说,你不明白,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正义的,是为全人类牺牲了小家的利益。
各怀着立场像是两军对垒,一时间理解对方为何种利益发起战争,但是不能和对方把酒言欢。两个人用着相同的理由将自己在乎的人从命运的狂澜中拉回来,无可厚非,两人都是自私的,齐文轩更要聪明一些,他成功救了惊蛰此后的姓名,而相弥提前一步推入了深渊,错得没有因果。
对于那个被他们心有余悸地称之为r组织的团体来说,相弥和惊蛰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她们都是当时自己所属的那批试验品的仅存者,相弥被放养在外,惊蛰被圈养在内,都有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们,像是放羊和圈养羊是一样的,她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最后都是走向屠宰场,味道不同而已。
齐文轩说,事情还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说对不起,你不能要求我为了相弥,放弃对惊蛰的挽救。
柏之笙将手放在门把上,顿了顿,没说什么话。
男人用修长的手指把苹果切成小块儿丢进盘子里,坐在床边凝神望着她躺卧过的床,把褶皱一点点拉平了,心上的沟沟壑壑却愈发深了起来,柏之笙是他心中那条河中的女神,时常站在岸边偶尔也在河上的小舟中随着他心情起伏而飘荡,女神却只能是女神,最切实的是女儿站在遥不可及的对岸,无人救她。
“我之前骗了你,说五天才能回一次,不然机器不稳定,这话却是真的,我之前回去,是靠着一个力场扭曲的房间,被层层封锁的地方,我可以把地址给你,你可以去试一试。只是非常不稳定,我之前回去,什么都没有安排好,所幸从前的我虽然懦弱,但还没有泯灭良知,踩到狗屎运居然让一切都做好了,只是我们没想到相弥会变成那样。”
被熊的本性掩盖,变成暴戾的模样。
柏之笙回过身去。
扯过凳子坐下,柏之笙撩开衣服下摆摩挲自己猩红的伤口,相弥留在她心口的,差点儿要了命的疤痕,齐文轩还是那样一脸无谓的态度,柏之笙陡然动了怒,一脚踹开凳子,拉开门出去了,将门摔得震天响。
齐文轩闭上眼睛,缓缓咬着苹果,将床单又抹平之后,起身出去了,回身将脸藏回了狭小的门缝中去,合上门,关了灯,柏之笙靠在走廊的暗处,腰弓得很低,肩膀隐忍地耸动着,像是没有翅膀的蝴蝶在角落蠕动无力的身体,静下来是喑哑的抽泣声,似乎是被这粘稠的安静渲染,痛苦的颜色异常浓烈,柏之笙背过身子去,一手扶着墙,一手敷着心口,似乎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微微抿了唇:“地址。”
纵然现在的齐文轩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大家都有要守护的东西,哪怕原因不明,他们守护的东西是他们生而为人的参照物,是活在这里的理由,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将外衣搭在她背上,有些想要劝说她为自己活着难道不是更好吗,自从相弥失踪之后,柏之笙所有的活动都在围绕着如何回到七年前改变相弥的命运,到现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值得么?持续静默了一段时间,柏之笙把他的外衣丢回去,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他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很淡漠的女人是瘦弱得不堪一击的,个子也没有多高,在女子中间并不拔群,想要出去拦阻她,却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脑子里骤然想起了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柏之笙对相弥说,我们像是一起走夜路的两个人,突然有一个人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另一个人选择往前走,或者停在这里寻找她,和她一起走下去,顿了顿,柏之笙说,我很怕黑,如果你消失了,我一个人不敢走之后的路,所以,一定要我和你一起走。
齐文轩不再拦阻她了,低头想了想,追上她,将地址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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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弥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玻璃对面的警官,一言不发把自己当雕塑使唤,思考者的架势,对方在第二十次询问未果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合上文件夹走了,审讯室鸦雀无声,相弥想,真可怕,气压好低,警察真是敷衍。
她去领导办公室还没坐下,突然冒出了几个人问她,你是叫相弥吗,她愣了愣点点头,就被拷上带走了。训问这半天,只是秦虚的那个案子,可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掌握,反而是一群人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是笼子里的家禽,或是动物园里被用